沈聿琛也来了,作为北城的少帅,他自然是座上宾。
他坐在评委席稍后的位置,军装笔挺,面色沉静,目光偶尔扫过展示区那件绚烂的《枫韵》,又落回苏小妍沉静的侧影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他记得,苏小妍之前似乎也研究过枫叶主题……
轮到苏小妍展示作品。
她缓步走上展示台,在众人或好奇或漠然的目光中,轻轻解开了锦缎包裹。
一件旗袍展现在众人面前。
并非林晚晴那般浓墨重彩,而是以一种极为沉静的深青色缎子为底,上面用极其细密复杂的针法,绣着疏密有致的枫叶图案。
枫叶并非全然火红,而是从叶缘到叶心,呈现出由鹅黄到橙红再到绛紫的细腻过渡,仿佛凝聚了秋日从清冷到浓烈的所有层次。
更妙的是,那枫叶的脉络并非单纯绣线,而是巧妙地融入了某种古老的金丝纹样。
在灯光下,还偶尔流转过一丝极含蓄的金芒,平添了几分神秘与贵气。
整件旗袍线条流畅,气质内敛,却于细节处见真章。
仿佛一位腹有诗书的大家闺秀,静立无言,自有风华。
场内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
先前那些盛赞《枫韵》的人,此刻竟有些词穷。
与《枫韵》外放的热情相比,这件名为《秋寂》的旗袍,更像是一首需要静静品读的隽永诗篇。
几位评委交头接耳,尤其是那位旅华的英伦评论家史密斯先生,看得尤为仔细,眼中流露出浓厚的兴趣。
林晚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死死盯着那件《秋寂》,尤其是那枫叶脉络处独特的金丝纹样,一股寒意陡然从脚底窜起!
这……这根本不是她偷看到的那个设计!
那金丝纹样,那精妙到可怕的色彩过渡……
苏小妍什么时候改了设计?
难道她早就知道了?
恐慌如同毒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
这时,史密斯先生通过翻译发问了。
“苏小姐,您的作品令人印象深刻。
尤其是枫叶脉络的处理,这种纹样非常独特,请问灵感来源于何处?”
苏小妍微微颔首,声音清晰而平稳。
“多谢史密斯先生垂询。
这个灵感来源于我家藏的一本宋代织物残谱,上面记载了一种失传的金粟纹。
我将此纹样稍作变化,融入叶脉之中,意在表现秋叶虽凋,风骨犹存之意。”
她言之有物,从容不迫,与方才林晚晴对作品内涵语焉不详的回答形成鲜明对比。
评委席上几位中方的文化艺术界名流纷纷点头,显然对这番解释颇为赞赏。
林晚晴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
不可能!
她怎么会输给苏小妍!
她猛地看向人群中的吴衣云,眼神凶狠如刀。
吴衣云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缩在人群后面,不敢与林晚晴对视。
她也没想到苏小妍拿出的,竟是完全不同的作品!
那她偷拍的那些……
岂不是成了笑话?
若是追究起来……
初赛结果当场宣布。
毫无悬念,苏小妍的《秋寂》以压倒性的优势晋级决赛。
而林晚晴的《枫韵》,虽然工艺繁复,却因内涵不足模仿痕迹过重,仅仅勉强入围。
掌声响起,更多的是送给那匹出乎意料的黑马——苏小妍。
林晚晴站在原处,只觉得那些掌声如同耳光,狠狠扇在她的脸上。
她看着苏小妍在众人瞩目下淡然行礼,看着沈聿琛投向苏小妍那带着复杂探究意味的目光,前所未有的耻辱和怨恨几乎将她吞噬。
苏小妍走下展示台,经过林晚晴身边时,脚步微顿,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没有言语,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具杀伤力。
林晚晴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
苏小妍收回目光,抱着她的锦缎包裹,径直走向休息区。
初赛落幕,《秋寂》惊鸿!
初赛失利的阴云,如同沪上冬日湿冷的雾,沉沉笼罩着林晚晴下榻的华懋饭店套房。
价值不菲的西洋玻璃器皿碎了一地,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骄傲和体面。
“废物!都是废物!”
她尖利的声音,在装潢奢华的房间里回荡,原本娇美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
“吴衣云那个蠢货!
拿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有那个薇薇安,徒有虚名!
什么法兰西归来的大师,连苏小妍那个贱人都比不过!”
贴身佣人战战兢兢地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林晚晴胸口剧烈起伏,猛地将梳妆台上剩下的瓶瓶罐罐全部扫落在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碎裂声。
她不能输,尤其不能输给苏小妍!
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迟早要被琛哥哥抛弃的女人!
初赛场上,苏小妍那件《秋寂》所带来的震撼,评委们赞许的目光,还有沈聿琛那难以捉摸的凝视……都像一根根毒刺,扎得她坐立难安。
尤其是苏小妍最后看她的那一眼,平静,却带着碾碎一切的蔑视,让她如坠冰窟,又怒火中烧。
不行!
决赛她一定要赢!
她必须赢!
林晚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猩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些。
苏小妍一定是早就察觉了,故意弄了套假图纸迷惑她!
好深的心机!
硬碰硬显然不行,苏小妍如今风头正盛,又有江老师那个老古板和史密斯先生的赏识。
必须想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