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上一世最后那几年，她被困在沈府西院时，为了排遣无尽的痛苦和寂寞，也为了能给小宝添置些像样的衣物，她曾偷偷跟着一个被辞退的老绣娘，学过一些简单的裁剪和缝纫。
那时，她还对着一些过时的西洋画报，凭着想象修改了一些衣样。
当时，还得到了老绣娘几句“有灵性”的夸赞。
只是后来，生活的重压和绝望，磨灭了她的那一点微光。
如今，这却成了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乱世之中，女子立身极难。
但拥有一门能创造价值的手艺，或许能挣得一线生机。
服装设计、裁剪缝纫，这不仅是谋生的技能，更有可能成为她撬动命运的一块基石。
到时，她不需要再依附沈家，不需要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她要靠自己，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苏小妍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她打开妆奁，里面只剩下几件不值钱的首饰，和之前碧云当掉手镯卖花样子攒下的一些银元和铜元。
虽然不多，但足够支付最初的学习费用，和购买一些基本的工具、布料了。
“碧云。”
她轻声唤道。
一直忐忑守在外间的碧云立刻推门进来，看到苏小妍虽然脸色不好，但眼神却清亮坚定，不由得稍稍安心。
“小姐，您没事吧？少帅他……”
“不必提他。”
苏小妍打断她，语气平静道。
“碧云，你帮我打听一下，北城最好的裁剪学堂，或者有没有技艺精湛、愿意收徒的裁缝师傅，最好是能接触到西洋新式样子的。”
碧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眼睛一亮。
“小姐，您是想……”
“嗯。”
苏小妍点点头。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总要有一技之长傍身。记住，要隐秘！”
“碧云明白！”
碧云用力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振奋的神色。
“碧云这就去办！我知道城南有家秀衣坊，里面有位曹师傅，听说年轻时留过洋，手艺极好，就是脾气有些怪，不知收不收徒……奴婢先去打听打听！”
“好，你小心些，不要被人发现了。”
“是小姐！”
碧云离开后，苏小妍开始整理自己脑海中，关于前世后来几年流行的服装样式。
那些更修身、更简洁，融合了中西元素的旗袍、洋装，甚至还有一些大胆的礼服设计等……
在此刻，都成了她宝贵的财富。
苏小妍铺开纸笔，凭借记忆，开始细细描画起来。
笔下的线条还略显生涩，但那些款式的雏形，已经隐约可见。
苏小妍知道，她如此做一旦被发现，会面临许多人的嘲笑和质疑。
甚至还有来自沈家和林晚晴的阻挠。
但她不怕。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接下来的几日，沈府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沈聿琛似乎忙于军务，很少回府，即便回来，也未曾再踏入苏小妍的新房半步。
那夜不欢而散的谈话，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沈老夫人对苏小妍这个不识大体的新妇显然不满，晨昏定省时脸色冷淡，言语间也多番试探和训诫。
无非是让她谨守妇道，莫要善妒，应以沈家声誉和少帅的子嗣为重。
苏小妍一律垂首应下，态度恭顺，却油盐不进。
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自己的大计之中。
很快，碧云就打听到消息回来。
“小姐，那位曹师傅确实技艺高超。
但他收徒的条件苛刻，且学费不菲。”
“无妨！”
苏小妍毫不犹豫地拿出了她大部分的积蓄。
“小姐，这……这可是咱们所有的钱了……”
碧云看着那些大洋，有些犹豫。
“碧云，你要放开眼界！钱没了可以再赚，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苏小妍神色平静道。
“去安排吧，我要尽快开始学习。”
同时，她将自己绘制的一些改良衣样，都交给碧云。
“等等还有，这些你通过你表哥的渠道，匿名投给了几家规模稍小但风格新颖的成衣铺子，我需要更快地验证自己的想法，也需要开拓更多的财路。”
“是小姐！”
几天后，苏小妍以身子不适，需出门看诊为由，踏出了沈府大门。
苏小妍召了一辆黄包车。
黄包车没有去医馆，而是七拐八绕后，停在了一条相对僻静的铺着青石板的巷口。
苏小妍带着碧云，走进巷子深处一家挂着“曹氏裁剪”木牌的小院。
院子里传来缝纫机嗡嗡作响的声音，还有布料撕裂和裁剪的动静。
空气中弥漫着棉麻、丝线和淡淡的浆洗气味。
一个穿着藏青色棉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的中年妇人迎了出来。
她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着苏小妍。
“你就是苏小妍？”
曹师傅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干脆利落，不带什么感情。
“跟我进来。”
苏小妍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跟着曹师傅走进了房间……
就在她踏入这小院的同时，一辆黑色的汽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巷口远处。
车窗后，沈聿琛深邃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那抹消失在院门后的单薄背影上。
他收到消息，她这几日行为异常，竟在偷偷打听裁剪学堂……
她到底想做什么？
沈聿琛眸光幽深，点燃了一支雪茄。
张副官顺着沈聿琛的目光看去，只有空空的巷子。
张副官看了沈聿琛一眼，烟雾缭绕中，少帅的脸看不真切。
“少帅……”
张副官想问问是留是走。
“闭嘴！”
沈聿琛不待张副官说完，就冷冷地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