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奥菲利亚夫人的眼泪似乎有越流越凶的趋势,周围女仆们的啜泣声也隐隐有放大的风险,林才猛地回过神来。
“母亲……”他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试探性地开口,“您……您儿子我……应该……好像……还没死吧?”
“您看,我还能喘气,有心跳,能说话。”他试图活动了一下被母亲抱得有些发麻的手臂,“这气氛……是不是搞得有点像在参加我的追悼会了?”
他的话音刚落,奥菲利亚夫人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却依旧美丽动人的脸庞,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随即,她脸上的悲伤如同变戏法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嗔怪、心疼的复杂表情。
她松开林,直起身,优雅地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动作恢复了往常的从容。
“真是的……”奥菲利亚夫人嗔怪地瞥了林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埋怨,却又软绵绵的,没什么杀伤力,“都是林林你的错啦!”
“好不容易从外面回来一趟,却连声招呼都不跟妈妈打,直接就躲进房间睡得昏天黑地,怎么叫都叫不醒……妈妈一时委屈,心里一着急,就……就情不自禁了嘛。”
她说着,还作势轻轻捶了林一下。
林:“……”
这是我的错?
他嘴角微微抽搐,所以这悲伤逆流成河的阵仗,源头居然是因为他没打招呼就睡觉,让老妈担心过度从而脑补了一出“儿子在外受尽苦楚身心俱疲悄然归家”的苦情戏码?
这……这能怪我吗?!我那是真的快累成狗了好吗!
但他明智地没有把吐槽说出口。
随即,奥菲利亚夫人从床边站起身,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林有些凌乱的头发,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慈爱与坚定:“好了,既然林林你没事,妈妈就放心了。”
“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想睡多久睡多久,把精神养足。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暂时不用你操心,交给妈妈,还有那些该操心的人去处理就好了。”
说完,她优雅地转过身,对着周围还在努力调整表情的女仆们微微颔首,恢复了公爵夫人应有的仪态:
“好了,都别围在这里了,让少爷好好休息。雅儿,待会儿记得把晚餐给少爷送来。”
“是,夫人。”女仆们齐声应道,纷纷收敛情绪,跟着奥菲利亚夫人安静有序地退出了林的房间,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林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重新关上的房门,一脸无语。
“……所以,为什么要特意跑进来把我吵醒?”
“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还活着,然后告诉我可以继续睡?”
林低声吐槽了一句,感觉母亲的思维逻辑有时候也挺跳跃的。
不过,被这么一折腾,他是彻底睡不着了。
他扭头看向床头柜上那座精致的魔法钟,时针和分针的指向让他微微一怔。
“居然……睡了十六个小时?”他有些惊讶。从昨天上午回到房间倒下,到现在……窗外天色已经再次暗了下来。
难怪母亲会担心,他这次确实睡得有点久了,也足够深沉,连有人进来哭了一场都没能立刻醒来。
不过,连续多日高强度的精神压力和战斗消耗,也确实需要这样的深度睡眠来修复。
“也好,睡够了。”
林伸了个懒腰,感觉全身的疲惫感消散了大半,精神也重新饱满起来。
他赖在床上,暂时不想起来,享受着这难得的、什么都不用思考的慵懒时光。
“少爷,您的早……啊,抱歉,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您的晚餐了。”
房门被轻轻敲响后推开,雅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放着几样精致可口、冒着热气的食物,显然是根据他的口味精心准备的。
“雅儿啊,多谢了。”
林依旧瘫在床上,只是微微偏过头,对雅儿笑了笑,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雅儿对此似乎早已习惯,她刚想把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却见林的影子如同活物般,无声地拉长、变浓。
紧接着,菲那纤细而安静的身影从影子中悄然浮现,如同从水中升起。
她一脸平静地走到雅儿身边,伸手接过了托盘,动作精准而稳定,然后,她端着托盘来到床边,在林的身边坐下。
菲拿起银质的餐叉,小心地叉起一块切割好的、香气四溢的烤肉,又用勺子舀起一勺浓汤,动作熟练而轻柔地递到林的嘴边。
整个过程沉默无声,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默契和贴心。
林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菲的“投喂”,一边咀嚼着美味的食物,一边满足地舒了口气:“嗯……惬意。”
这才是他熟悉且怀念的、属于公爵之子的“糜烂”生活啊。
最近几个月,不是在扮演“暗夜行者”刀口舔血,就是以公爵之子的身份四处奔波布局,而且还时不时要亲自上场打生死局,神经时刻紧绷。
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完全不用操心任何事情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很快,菲将托盘上的食物喂完,又细心地用湿毛巾擦了擦林的嘴角,然后如同出现时一样,端着空托盘,悄无声息地退回了林的影子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舒服地喟叹一声,重新躺平,感觉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就在这时,他房间的门,又一次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纯白的小脑袋,怯生生地从门缝中探了进来。
白色的长发如月光流泻,浅灰色的眼眸如同清晨的雾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浓浓的依赖。
“林……”
薇丝珀轻轻呼唤了一声,声音如同羽毛拂过心尖。
看见林确实醒着,而且还看向了她,薇丝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不再犹豫,小巧灵活的身影如同归巢的白鸟,飞快地从门缝中钻了进来,赤着脚,轻盈地跑到床边,然后毫不迟疑地扑进了林的怀里,小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腰。
“薇丝珀,”林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自然而然地伸出双臂,将怀中娇小柔软的身躯稳稳接住,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则习惯性地、爱怜地抚摸着薇丝珀那头如丝缎般顺滑的银发,“想我了没?”
薇丝珀在他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又往他温暖的怀抱深处蹭了蹭,仿佛要将自己完全融入进去。
她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星空的眼睛望着林,认真而缓慢地、一字一顿地回答道:“林……想……很想。”
虽然话语依旧简单,发音还有些生涩,但其中蕴含的依赖与思念之情,却无比清晰而浓烈。
林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变得异常柔软。
他收紧手臂,将薇丝珀搂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抵在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发顶,声音柔和得能滴出水来: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也很想你呢,薇丝珀。”
薇丝珀依偎在林的怀中,鼻尖轻轻翕动,像是在分辨着某种细微的气息。
片刻后,她仰起小脸,那双纯净的淡紫色眼眸中带着一丝担忧,用还有些生涩的语言说道:“林……很累……味道。”
林闻言微微一怔。
累?味道?他不动声色地嗅了嗅自己身上,确认没有什么怪味。
龙族的感知竟然如此敏锐吗?连他精神深处的疲惫都能“闻”出来?
“最近的确挺累的,”林没有否认,揉了揉薇丝珀的头发,温和地笑道,“不过刚刚睡了那么久,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也算不上……”
话音未落,怀中的薇丝珀突然有了动作。
她并没有解释,而是直接抬起头,将小脸凑近林的脖颈。
在林的注视下,她微微张开嘴,露出两颗小小的、并不尖锐的虎牙,然后……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咬在了林脖颈侧面的一小块皮肤上。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刺痛感传来,并不强烈,更像是被小动物轻轻啃了一下。
“薇丝珀?你在做什……”林刚要询问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就在被咬中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潮水般汹涌的疲惫感,毫无征兆地从被咬处蔓延开来,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这疲惫感并非来自身体,更像是直接从灵魂深处被抽走了某种支撑着清醒的能量。
什么情况?
林心里一惊,他试图调动魔力或意志力抵抗这股强制性的睡意,但那疲惫来得太快、太彻底,仿佛他之前十六小时的沉睡只是假象,所有的困倦都在此刻被一并引爆、加倍奉还。
“困……”
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林的眼皮就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视野迅速模糊、黑暗。
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其他反应,意识便如同断线的风筝,瞬间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彻底“睡死”过去,身体也软软地倒回了床上。
而始作俑者薇丝珀,在确认林已经陷入深眠后,松开了小小的牙齿。
被咬的地方只留下两个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牙印,连血珠都没有渗出。
她并没有离开,反而像是完成了某种任务般,脸上露出一丝安心的表情,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更加紧密地缩进了林的怀中,小手还无意识地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然后也闭上了眼睛,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与他一同沉沉睡去。
房间内,只剩下两人平稳交错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深夜的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