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菲?”林轻声问道,带着一丝疑惑。
这很不寻常。没有林的命令,菲几乎不会主动以实体形态出现在他的床上。
菲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理解自己此刻的行为。
她淡淡地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知道。”她顿了顿,目光似乎越过林,看了一眼他怀里蜷缩着、已经呼吸均匀的薇丝珀。“只是看着薇丝珀小姐,我也想这么做。”
随后,她抬起眼,直视着林,问出了一个对她而言或许纯粹是出于逻辑判断的问题:“少爷不想要这样吗?”
闻言,林微微一怔,随即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他笑了笑,语气温和:“不,只是有些奇怪,”他伸出手,轻轻拂开菲额前的一缕黑发,“菲你居然会主动要‘撒娇’呢。”
“‘撒娇’?”菲重复了一遍这个对她而言陌生的词汇,似乎在将其与自己的行为进行关联。“这算是撒娇?”
“算吧。”林肯定道,语气带着包容。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转过身,伸出双臂,将身后清冷的少女和怀里温软的龙族少女一同揽入怀中,拉过柔软的羽绒被,将三人一起盖住。
“睡吧。”他低声说,仿佛在下达一个最平常不过的命令。
影子女仆安静地依偎在他背后,感受着那份罕见的、不属于阴影的温暖,缓缓闭上了眼睛。
而白发的龙族少女在梦中无意识地更紧地抱住了林的胳膊,发出满足的呓语。
……
与斯弗特沃德家族这边的和谐不同,皇都内在短短时间内便再度掀起了巨浪。
皇室的雷霆行动,在旧贵族经营数百年的铁幕面前,似乎撞得头破血流。
由皇家骑士团资深骑士、“明光骑士”赫伯特领衔的调查团,在进驻科林家族封地后,调查工作举步维艰。
证人不断“被消失”,线索刚刚浮现就被掐断,当地官员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阳奉阴违。
并且没有多久,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在担任领队的第三天清晨,赫伯特骑士便失踪了,经过数日的寻找,他才被人发现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自己的住所内,一同遇害的还有调查团中负责证据鉴定和证人保护的几位核心成员。
现场没有激烈的打斗痕迹,仿佛是被极其熟悉的人或是鬼魅般的杀手在瞬间解决。
这起恶性事件,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试图追查真相的人头上。
这仅仅是开始。
大皇子格里高利生前留下的政治班底、那些坚定支持他改革的官员和贵族,在这段时间内接连“遭遇不幸”。
有的死于离奇的“意外”,有的在夜归途中被“盗匪”截杀,更有甚者,全家老小一夜之间不知所踪。
若非剩余之人警觉,迅速意识到这是系统性清除,立刻放弃府邸,全部躲入皇宫寻求庇护,大皇子留下的政治力量恐怕会被连根拔起。
与此同时,皇室方面紧急推举的几位调查团候选领队,也在极短时间内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暗害,短短数日,已有三人相继殒命。
手段之酷烈,意图之明显,让所有明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有一股强大的势力,正在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惜直接在皇都、在皇宫周边动手,也要将调查彻底扼杀!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更添诡异的是,皇宫内有内侍和巡逻卫兵多次目击,深夜时分,常有人影在大皇子生前的书房周围徘徊,身形模糊,气息阴冷。
可每当有人靠近查探,那身影便如鬼魅般瞬间消散,不留丝毫痕迹。
一时间,连皇宫内部也变得人心惶惶。
调查工作彻底陷入僵局。调查团别说展开调查,就连重新组织起一支敢担任领队、敢深入险地的人员都成了大问题。
一股无形的黑暗之手,死死扼住了帝国的咽喉,试图将大皇子之死的真相永远埋葬。
……
帝国东部边境,军营大帐。
二皇子尤利乌斯正心神不宁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剑,大皇兄的死讯和皇都传来的种种动荡让他既感到了机会,又充满了不安。
就在这时,亲卫通报,有访客至,自称是斯沃德鲍家族的大公子,艾斯菲亚·斯沃德鲍。
尤利乌斯心中一惊,立刻命人请入。
帐帘被亲卫掀起,艾斯菲亚大步走入,带来一股帐外的寒气。
艾斯菲亚一身衣着华贵,脸上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与戾气。
他对着尤利乌斯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但语速却比平常快了几分:“殿下,深夜打扰,还望恕罪。”
尤利乌斯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脸上挤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艾斯菲亚公子不必多礼,坐。边境苦寒,你怎么突然到访?是皇都……有什么新消息吗?”
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提到“皇都”时,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艾斯菲亚在客座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向尤利乌斯:“殿下想必已经收到风声。格里高利殿下……不幸罹难。”
他直接抛出了这个重磅消息,仔细观察着尤利乌斯的反应。
尤利乌斯脸色一白,手指猛地攥紧了剑柄,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维持住镇定:“……我听说了。皇兄他……唉,真是皇室甚至帝国巨大的损失。”
他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复杂的神色——有震惊,有一丝隐秘的、对皇位觊觎的悸动,但更多的,是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恐惧。
“损失?”艾斯菲亚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几分讽刺,“殿下,这不仅仅是损失,这是一场灾难,是针对我们所有古老家族,甚至是针对整个帝国的灾难。”
尤利乌斯心头一跳,镇定道:“艾斯菲亚公子,此话何意?”
“殿下何必明知故问?”艾斯菲亚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话语却如同刀子般锋利,“格里高利殿下被发现死在科林家族的庄园,这像什么?”
“这分明是有人要将弑杀皇储的滔天罪名,硬生生扣在我们所有旧贵族的头上!我斯沃德鲍家族的嫡女及其亲眷也在事后全部失踪,嫌疑最大!这是栽赃!是有人要将我们所有家族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呵,栽赃,你说出这话难道不觉得好笑吗。
尤利乌斯心中不禁冷笑。
现在这个时间,有能力且敢刺杀皇储的,除了你们这群家伙,又有谁呢?
艾斯菲亚盯着尤利乌斯微微闪烁的眼睛,继续说道:“殿下您还记得吗,四十年前,隆恩亲王之事后,有多少家族一夜之间烟消云散?皇室的刀,一旦举起,就不会轻易放下。”
“这一次,只会更甚!陛下会如何震怒?皇室会如何反应?我们必须要自救!”
“自救?”尤利乌斯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缩了一下,“如何自救?你们想干什么?”
“殿下,明人不说暗话。” 艾斯菲亚死死盯着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我们几家已无退路。”
“力量正在集结,外援也在联络。但现在群龙无首,我们需要一面旗帜,一个能凝聚力量、与即将到来的皇室清算抗衡的名分!”
“而您,二皇子殿下,格里高利殿下之后最年长、最合法的继承人,就是我们需要的旗帜!加入我们,不是为了谋反,是为了拨乱反正,是为了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为我们争得一线生机!”
“哦?”尤利乌斯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为何要答应你们,父皇他明察秋毫,如果你们是被冤枉的,那父皇他也必然不会对你们动刀,何必如此着急,想着拨乱反正呢?”
“更何况,此事关系重大,我一向不参与朝堂纷争,只想在边境为帝国略尽绵力,实在不便插手。”
他试图将自己摘出去,暗示这一切与他无关。
果然不好忽悠啊。
艾斯菲亚心中暗笑,虽然比不上大皇子,但这尤利乌斯也不是什么蠢人,不是靠嘴皮子就能拉拢的人呢。
“殿下,有些事,并非您想避开就能避开的。例如,关于三年前,西部边境那批‘意外’损耗的军械,最终流向了哪里?又例如,您与‘炉石商会’某位执事秘密签订的某份协议……”
“这些小事,若在平时自然无伤大雅,可若是在这风雨飘摇之际,被有心人翻出来,呈于陛下御前……恐怕对殿下的清誉,乃至继承序列,都会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影响。”
“殿下需要明白,格里高利殿下已去,但这帝国……可并非只剩下您一位皇储了啊。”
尤利乌斯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掌握了他暗中经营、中饱私囊的证据。
这里面可有不少事是他暗自用帝国的些许利益换来的,绝对不能被发现!
艾斯菲亚见状,语气又放缓,如同诱哄般补充道:“当然,只要殿下愿意与我们站在一起,这些小事自然会永远成为秘密。”
“不仅如此,事成之后,您将是帝国唯一的希望,我们所有家族都将倾力支持您。”
“财富、权力、乃至那至高无上的位置……都将是您的囊中之物,这比您在此地苦熬资历,等待那虚无缥缈的恩宠,要实际得多,也快捷得多,不是吗?”
尤利乌斯内心剧烈挣扎。
皇位的诱惑巨大,旧贵族的支持也确实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但……“谋反”二字,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他想起父皇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和铁血手腕,恐惧最终压倒了野心。
他声音干涩,带着颤抖:“不……此事太过凶险……我……我不能拿身家性命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