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清溪村还浸在薄雾里,李云谦已背着竹篓出了门。院门外的田埂上凝着一层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他裹了裹粗布短衫,脚步轻快地往村后的白云山走去。
昨日整理药方时,他发现往年常用的润肺梨膏,对今年入秋后村里流行的燥咳效果稍缓——今年秋旱,风邪更盛,不少老人孩子咳起来总带着喉间干痒、痰少难咯的症状,寻常梨膏的滋润力道不够。师父留下的医案里提过,秋露清润,搭配特定药材调制膏方,能增强润燥之力,他便想着趁清晨露重,去山里采些新鲜药材,试着调整膏方配比。
白云山植被丰茂,晨雾中隐约传来鸟鸣,李云谦熟门熟路地往半山腰走。那里的岩石缝隙里常长着野生川贝,溪边的灌木丛中则多有金银花攀爬,这两味都是制膏的常用药,只是往年他多用晒干的药材,今日特意要采带露的鲜品。
“云谦大夫,这么早进山呐?”山脚下的果园里,张大爷正背着竹筐摘苹果,见他路过,笑着打招呼。枝头的苹果红扑扑的,挂满了晨露,看着就让人欢喜。
“张大爷早,去采点鲜药材。”李云谦停下脚步,笑着回应,“您这苹果长得真好,看着就甜。”
“今年雨水匀,结得稠!等过两天摘完,给你送两筐去。”张大爷乐呵呵地说,“前阵子我那小孙子咳嗽,多亏了你给的梨膏,喝了两天就好了。就是我家老婆子,这几天咳得厉害,总说嗓子干得像冒烟。”
“您让她多喝些温水,我今儿调新膏,正好给她留一罐试试。”李云谦拱了拱手,心里更笃定了调方的念头,继续往山里走。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走到溪边,蹲下身拨开丛生的杂草,果然看到几株开得正盛的金银花,花瓣白黄相间,带着淡淡的清香,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他小心翼翼地掐下花茎,放进竹篓里,动作轻柔,生怕碰掉了露珠——秋露浸润的药材,清润之性更足,这是他跟着师父学医时就记下的道理。
采完金银花,他又往山顶方向走了一段,在一块背阴的岩石下,终于找到了几株叶片肥厚的川贝。他拿出小锄头,轻轻刨开周围的泥土,将带着泥土气息的川贝球茎挖出来,去掉须根,用干净的布擦了擦,放进竹篓的另一侧。山间的泥土沾在鞋上,沉甸甸的,却让他心里踏实。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竹篓里的川贝、金银花已采得不少,李云谦正准备往回走,路过一片松林时,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苦香。顺着香气找去,只见松树下长着一片知母,叶片翠绿,根茎饱满。知母性寒,能清热泻火、滋阴润燥,正好能弥补寻常梨膏偏温、润燥不足的短板,他便又采了些知母的根茎,用草绳捆好放进竹篓。
回到药庐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薄雾早已散尽。李云谦把药材倒在院中的竹席上,先挑拣干净,去除杂质,然后将鲜川贝、金银花、知母分别用秋露冲洗——他特意用陶碗接了院外芭蕉叶上的露水,师父说过,草木上的秋露,比井水更清润,最宜调制润燥膏方。
刚处理好药材,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孩子的哭闹声。“云谦大夫,快救救我的孩子!”是邻村的王嫂,她怀里抱着三岁的儿子小石头,脸色焦急,额角满是汗水。小石头趴在母亲怀里,小脸通红,不停地咳嗽,每咳一声都皱着眉头,像是喉咙里有东西卡着。
“别急,王嫂,先进屋坐下。”李云谦连忙迎上去,接过小石头抱在怀里,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咳嗽的?有没有发烧?”
“昨天夜里开始的,一开始只是偶尔咳两声,后半夜就咳得厉害了,还发起了高烧,一直哭闹到现在,饭也不吃,水也不喝。”王嫂语速飞快地说,眼里满是担忧,“我给他喂了点退烧药,也不管用,实在没办法,就赶紧来麻烦你了。”
李云谦点点头,让小石头躺在长凳上,轻轻掀开他的衣领,用听诊器听了听他的肺部,又伸出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孩子是秋燥伤肺,加上外感风热,得先清热退烧,再重点润燥止咳。”他收回手,温声道,“你别担心,我今儿正好采了鲜药材,给孩子调一副新膏,比寻常汤药更易服用,效果也该更好。”
他转身走到药柜前,取出刚采的鲜川贝、知母、金银花,又搭配了些润肺的沙参、利咽的桔梗,还有少许中和寒性的甘草,用秤仔细称好分量。“这些都是今早带露采的鲜药,药性比干品更足,再加上秋露调制,清润之力更强。”他一边说,一边将药材放进石臼里,慢慢捣烂,挤出药汁。
药汁呈淡绿色,带着清新的草木香。李云谦又拿出几个新鲜雪梨,洗净后切开顶部,挖去中间的梨核,将药汁和少许冰糖一起倒进梨腹中,盖上梨盖,放进陶锅里隔水蒸。“蒸半个时辰就好,蒸好后让孩子把梨肉和药汁一起吃了,甜甜的,孩子也愿意吃。”他对王嫂说,“我再给你配一副煎药,回去熬了给孩子喝,内外兼顾,好得更快。”
王嫂连连道谢:“云谦大夫,真是麻烦你了,你还特意为孩子调新膏。”
“都是乡里乡亲的,该做的。”李云谦笑了笑,又往煎药的砂锅里加了些菊花和薄荷,“今年秋燥特殊,老方子得灵活改改,能让大家少受点罪就好。”
蒸锅里的水汽渐渐升腾,带着梨香和药香,在药庐里弥漫开来。李云谦坐在一旁,看着砂锅里的梨膏,心里盘算着:等这次的新膏试过效果,若是好用,就多制一些,分给村里的老人孩子,也好应对这秋燥带来的咳疾。他拿起师父留下的医案,翻到关于膏方调制的页面,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都是师父多年的经验,他一边看,一边在心里记下:下次或许可以再加点蜂蜜,既能调味,又能增强润燥之效。
半个时辰后,梨膏蒸好了。李云谦掀开锅盖,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雪梨已经变得软糯,药汁融入其中,颜色呈淡淡的琥珀色。他用勺子舀了一勺,放温后喂给小石头,小石头起初还抗拒,尝了一口是甜的,便乖乖地张开嘴,把一碗梨膏都吃了下去。
吃完没多久,小石头的咳嗽就轻了些,额头的温度也似乎降了些,眼睛也睁开了,好奇地看着药庐里的药罐。王嫂见了,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云谦大夫,这新膏果然管用!”
李云谦松了口气,又叮嘱道:“回去后让孩子多休息,别吹风,多喝温水。这罐梨膏你拿着,若是孩子晚上再咳,就再喂他吃一点。”他把装着煎药和梨膏的纸包递给王嫂,“明天我再去山里采些药材,多制些新膏,你要是需要,就再来拿。”
王嫂千恩万谢地走了。李云谦看着院外晒着的药材,又看了看桌上的医案,心里想着:行医之道,本就该因地制宜、因时制宜,不能固守老方子。这秋露调新膏,既是对师父教诲的践行,也是对清溪村乡亲们的一份责任。他拿起扫帚,轻轻扫着院中的落叶,药庐里的香气还在弥漫,夹杂着秋日的清新气息,让人心里安稳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