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给张山的汤药回到药庐时,夕阳已斜斜挂在西山树梢,余晖透过木窗洒进来,在药案上投下斑驳的暖光。李云谦把陶壶搁在案几上,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转身收拾白日里翻晒的草药——刚把最后一把晒干的车前子装进布囊,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老黄牛断断续续的“哞哞”声,混着赵二柱焦灼的呼喊,把院角啄食的麻雀都惊得扑棱棱飞了起来。
“云谦先生!快开门!”村北的赵二柱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家老黄牛要不行了!”
李云谦连忙放下布囊,快步走到院门口,一开门就见赵二柱牵着一头老黄牛,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外。那老黄牛往日里总是昂首挺胸、精神抖擞,今儿个却蔫头耷脑的,右前腿微微悬着,不敢落地,蹄子上沾着暗红的血迹和泥土,结块的血痂下还隐隐渗着新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每挪一步都发出一声低沉的哀鸣,长长的睫毛耷拉着,模样瞧着格外可怜。
“这是怎么了?”李云谦连忙迎上去,蹲下身仔细查看牛蹄。
赵二柱抹了把脸上的汗,急得直跺脚:“下午去后山放牛,没留意猎户下的捕兽夹,等我听见动静跑过去,它的蹄子已经被夹得血肉模糊了!这牛是家里的顶梁柱,春耕秋收全靠它,先生您可得想想办法,要是它站不起来了,我们家今年的收成就完了!”
李云谦轻轻托起老黄牛的右前蹄,指尖刚碰到伤口周围的肿胀处,老黄牛就浑身一颤,“哞”地叫了一声,眼泪似的液体从眼角滚落。他皱了皱眉,起身说道:“伤口很深,还沾了泥土,得先彻底清创,再敷上止血消肿的药,不然容易化脓溃烂。你先把它牵进院子里,我去拿药和工具。”
赵二柱连忙应着,小心翼翼地牵着老黄牛往院子里走。老黄牛像是听懂了人话,温顺地跟着,只是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蹄子刚沾地就立刻抬起,疼得浑身发抖。李云谦转身回药庐,拿出煮沸过的温水、干净的麻布、消毒用的草药汁,还有专门治外伤的药膏和一卷粗麻布——这药膏是他用艾草、三七、当归等草药熬制的,止血消肿的效果极好,平日里村民们跌打损伤都用它。
他在院子里找了块平整的石板,让赵二柱扶着老黄牛站在上面,又找来几块石头垫在牛蹄周围,固定住它的身体。“你按住它的身子,别让它乱动,我要清创了。”李云谦叮嘱道。
赵二柱连忙上前,紧紧按住老黄牛的脊背,嘴里轻声安抚:“老伙计,忍忍,先生能治好你,治好了咱们就能回家了。”
李云谦拿起木勺,舀了一勺温热的草药汁,轻轻淋在牛蹄的伤口上。干涸的血痂遇水慢慢软化,他用干净的麻布轻轻擦拭,把血痂和泥土一点点清理干净。伤口露出来的那一刻,连赵二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牛蹄外侧被夹出一道两寸多长的口子,皮肉外翻,鲜红的血肉清晰可见,周围的皮肤肿得像个馒头。
老黄牛疼得不住地甩尾巴,身体剧烈挣扎,赵二柱使出浑身力气才按住它,额头上的汗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先生,它疼得厉害,要不要先让它喝点安神的药?”
“不用,忍一忍就好,清创必须彻底,不然留了隐患更麻烦。”李云谦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用蘸了草药汁的麻布反复擦拭伤口,直到把伤口里的杂质都清理干净,才拿起药膏,用指尖一点点涂抹在伤口上。药膏刚接触到伤口,老黄牛的身体就轻轻一颤,随后竟慢慢平静了下来,想来是药膏的清凉感缓解了疼痛。
“这药膏能止血消肿,还能促进伤口愈合。”李云谦一边说,一边用粗麻布把牛蹄缠好,缠得松紧适度,既能固定药膏,又不会影响血液循环,“缠上这个,别让它沾水,也别让它多走路,每天我再过来换一次药,过个五六天应该就能好转。”
赵二柱看着缠好的牛蹄,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连忙道谢:“多谢先生!多谢先生!您真是救了我们家的命啊!这药钱我回头一定给您送来,还得给您送些自家种的粮食!”
李云谦笑了笑:“药钱不急,粮食也不用送,都是乡里乡亲的,举手之劳。你回去后记得,别让它再去后山了,就在家门口的空地上放放,也别让它踩进泥水里,要是伤口有化脓的迹象,立刻来告诉我。”
“哎,好嘞!我都记着了!”赵二柱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牵着老黄牛往门口走。老黄牛这会儿精神头好了些,蹄子虽然还是不敢用力,但走起路来比刚才稳当了不少,走到门口时,还回头对着李云谦“哞”了一声,像是在道谢。
看着赵二柱牵着老黄牛渐渐远去的背影,李云谦忍不住笑了笑。他收拾好院子里的工具,刚要回药庐,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是村里的李大娘,手里挎着一个竹篮,笑着走了进来:“云谦先生,我给你送些刚蒸好的馒头,你今儿忙了一天,肯定没好好吃饭。”
“李大娘,您太客气了,不用这么麻烦。”李云谦连忙迎上去。
“客气啥!”李大娘把竹篮递给他,“前儿个我家老头子感冒发烧,多亏了你给的药,好得这么快。这馒头是自家蒸的,不值钱,你尝尝鲜。”
李云谦接过竹篮,里面的馒头还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麦香。他心里暖暖的,说了声“谢谢李大娘”,目送她离开后,才提着竹篮回了药庐。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月亮悄悄爬上了树梢,洒下清辉。李云谦把馒头放在案几上,转身点亮了油灯。油灯的光芒昏黄而温暖,照亮了药庐里整齐摆放的药罐和草药。他坐在案几前,拿出笔墨纸砚,把今日给老黄牛看病的情况记录在纸上,又翻看了之前的出诊记录,确认没有遗漏的事情,才放下笔。
他拿起一个馒头,慢慢吃了起来。馒头的麦香混合着药庐里的草药香,竟格外可口。吃着馒头,他想起了今日遇到的人和事——王阿婆的腿、狗蛋儿的胳膊、张山的胃痛,还有老黄牛的蹄子,虽然忙碌,却也充实。他行医这些年,不求名不求利,只希望能为乡亲们解除病痛,无论是人还是牲畜,只要能帮上忙,他都愿意出手。
吃完馒头,李云谦收拾好案几,又去检查了一遍晾晒的草药,确认没有受潮后,才吹灭油灯,走进里屋休息。窗外,月光如水,洒在药庐的院子里,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和远处的犬吠,整个清溪村都沉浸在宁静的夜色中。
李云谦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声音,心里平静而安宁。他想着明日还要给王阿婆换药,还要去看看老黄牛的恢复情况,想着药庐里还缺几味草药,得抽空上山采挖,想着想着,便渐渐进入了梦乡。梦里,他看到清溪村的乡亲们都健健康康的,老黄牛也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在田埂上悠闲地吃草,整个村子都充满了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