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日头晒得人暖融融的,李云谦提着菜篮子从菜市场回来时,手里除了鲜活的鲫鱼和碧绿的青菜,还多了一小捆带着露珠的香菜,以及半块刚出炉的甜糕。推开院门,就见父亲正坐在石凳上,手里摩挲着一个褪色的木匣子——那是母亲生前用来装首饰的盒子,此刻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磨得光滑的银簪,是当年父亲送给母亲的定情物。
“爹,您看我买了啥?”李云谦把菜篮子放在石桌上,举起手里的甜糕晃了晃,“王婶说这甜糕是新蒸的,您尝尝看,还是从前的味道不?”
李父抬头,眼中的怀念渐渐淡去,换上了温和的笑意,接过甜糕咬了一小口,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竟和当年母亲做的有几分相似。“甜,真甜。”他笑着点头,指腹轻轻擦了擦嘴角,“你娘当年也爱做这个,说甜糕甜,日子就甜。”
“那往后我常给您买。”李云谦笑着应下,转身往厨房走去。院子里的灶台许久未用,锅沿积了层薄灰,他舀了水细细擦洗,又捡了些干柴塞进灶膛,火苗“噼啪”一声窜起来,映得他脸颊发烫。不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了鲫鱼的鲜香,姜片和葱段的味道混着水汽弥漫开来,把院子里的冷清驱散了大半。
李父坐在院中等着,目光落在院角翻好的土地上,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回了屋,片刻后拿着一包花籽走出来。那是去年秋天收集的月季籽,原本以为再也用不上,如今却成了他对往后日子的期许。他蹲在土地边,小心翼翼地把花籽撒进去,用手轻轻拨了些土盖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珍宝。
“爹,鱼汤快好了,您进来帮忙拿个碗?”李云谦在厨房里喊着。
“哎,来了!”李父应着,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快步走进厨房。锅里的鱼汤翻滚着,奶白色的汤汁冒着热气,鱼肉的鲜香扑面而来。他拿起碗,看着儿子熟练地盛汤、撒香菜,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从前都是他在灶台前忙碌,儿子在一旁打下手,如今角色互换,可这份烟火气,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安心。
两人坐在院里的石桌上吃饭,阳光透过树叶洒下,在汤碗里映出细碎的光斑。李父喝了一口鱼汤,鲜美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暖了胃,也暖了心。“谦儿,”他放下碗,看着儿子,“那刘掌柜的事,你也别太急,咱们慢慢来,总能找到他陷害我的证据。”
李云谦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父亲碗里,点头道:“我知道,张叔已经帮我打听了,刘掌柜最近有些反常,听说把铺子的货都低价卖了,像是要跑路。不过您放心,我已经托人盯着他了,他跑不了。”这些日子,他表面上忙着收拾院子、照顾父亲,暗地里却没停下追查的脚步,那些陷害父亲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父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心里既欣慰又心疼。他知道儿子心里憋着一股劲,可也怕他太过劳累。“凡事别逞强,”他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咱们父子俩一起,总能把事情解决。再说,还有张叔、青袍先生他们帮衬,怕什么?”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是张叔洪亮的嗓音:“老李,谦儿,在家吗?”
李云谦连忙起身去开门,就见张叔和青袍先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是镇上的木匠和瓦匠。“张叔,你们怎么来了?”李云谦疑惑地问。
“嗨,这不是想着你们父子俩收拾铺子费劲嘛,就找了老周和老吴来帮忙。”张叔笑着指了指身后的木匠和瓦匠,“老周是咱们镇上最好的木匠,你铺子里的木架坏了,让他修修,保准跟新的一样。老吴是瓦匠,灶台要是漏了,他也能给拾掇好。”
李父连忙走上前,握着张叔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张兄,这怎么好意思……”
“你跟我客气啥!”张叔拍了拍他的胳膊,“当年我落难的时候,是谁帮我渡过难关的?如今你有事,我能袖手旁观?再说了,咱们这么多街坊邻里,都盼着你铺子重新开张呢!”
青袍先生也笑着点头:“我今日过来,是给你带了些笔墨纸砚。你那铺子重新开张,总得写块新招牌吧?我琢磨着,‘李记’二字,最是合适。”
李父看着眼前的众人,眼眶再次湿润。他从前总说人间冷暖,可在最难的时候,才知道这些平凡的情谊,竟比黄金还要珍贵。“多谢,多谢各位……”他连连拱手,声音沙哑,“等铺子开张了,我一定请大家吃顿好的!”
“好啊!那我们可就等着了!”众人笑着应下,簇拥着李父往铺子走去。李云谦跟在后面,看着父亲的背影,脚步轻快了许多——他知道,父亲心里的阴霾,正在被这些温暖一点点驱散,而他们的日子,也会像这重新燃起的烟火一样,慢慢热起来。
铺子离家里不远,步行片刻就到了。推开铺门,里面积了层薄灰,木架上还摆着从前没卖完的干货,落满了灰尘。老周放下工具,径直走到歪斜的木架旁,摸了摸木架的榫卯,说道:“这木架就是榫卯松了,我给加固一下,再刷层漆,保管结实。”老吴则走到灶台边,敲了敲灶台的瓷砖,“这灶台没问题,就是有些堵了,我通一通就行。”
众人分工合作,张叔和青袍先生帮忙打扫灰尘,李云谦则跟着父亲整理铺子里的东西。李父拿起一个蒙尘的陶罐,擦去上面的灰尘,露出了“李记”的印记——这是他年轻时亲手烧制的,如今竟成了最珍贵的念想。他把陶罐放在一旁,又拿起一块布,细细擦拭着柜台,动作认真而专注。
青袍先生站在一旁,看着李父的样子,笑着对李云谦说:“你父亲这是把对日子的盼头,都放在这铺子里了。”
李云谦点头,目光落在父亲身上,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这铺子不仅是父亲的生计,更是他对过往的怀念,对未来的期许。
不知不觉,日头渐渐西斜,铺子里的灰尘被打扫干净,木架也加固好了,老周正在给木架刷漆,暗红色的漆料涂在木头上,渐渐显露出温润的光泽。青袍先生则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下“李记”二字,笔锋遒劲有力,透着一股生机。
“好字!”众人齐声赞叹。
李父看着纸上的“李记”二字,眼中满是欣慰。他接过毛笔,在旁边添了“开张大吉”四个字,虽然手有些抖,却写得格外认真。
“等漆干了,咱们就把招牌挂上去!”张叔笑着说。
李父点头,转身看向铺外。夕阳洒在街道上,映得青石板路泛着暖光,隔壁布庄的掌柜正探出头来打招呼,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叫卖声此起彼伏。这熟悉的烟火气,让他忽然觉得,那些暗无天日的牢狱时光,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李云谦走到父亲身边,轻声说:“爹,咱们的日子,终于回来了。”
李父转头看着儿子,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轻轻点头:“是啊,回来了。”
晚风拂过,带着街边小吃的香气,吹进铺子里,也吹进了父子俩的心里。他们知道,往后的日子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亲友的帮扶,只要这烟火气还在,他们就有勇气面对一切。而院角的月季籽,也会在春风里发芽,开出满院的繁花,就像他们的日子,终将迎来崭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