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往地平线沉得愈发快,最后一点金红的光斜斜铺在码头上,青石板路泛着冷亮的光,水面则漾着一片碎金似的粼粼波光。李云谦缩在货箱后,指尖反复摩挲着腰间刀柄,冰凉的触感勉强压下心头的躁动——不远处泊着的乌篷船,就是他连日奔波的目标,船里藏着能洗清父亲冤屈的关键。
他眯眼顺着货箱缝隙望去,船头立着个穿黑衣的汉子,背手而立,像根紧绷的铁桩,目光扫过码头行人时锐利如刀。身旁的张叔扒着货箱边缘,粗糙的手指抠出几道浅痕:“记好计划,我引开他,你趁机探船,见好就收,草垛汇合。”
李云谦喉结滚了滚,用力点头:“张叔,您当心。”话音刚落,张叔已矮着身子往船尾绕去,故意把脚步踩得又沉又慢,走到黑衣人近前时,刻意咳嗽了一声。
“兄弟,打听下,去清河镇的船在哪?”张叔赔着笑,语气带着外地人的局促,往前凑了两步,故意挡在黑衣人视线前,“我带了货找不着路,回头请您喝茶。”
黑衣人猛地回头,眼神像刀似的剜过来:“没听过,滚远点。”手已悄悄按在刀鞘上。张叔却不依不饶,继续絮叨着纠缠,把黑衣人的注意力往远处引。
就是现在!李云谦心里一紧,借着货箱掩护猫腰往前冲,青石板缝里的小石子硌得脚心发疼,他却不敢慢步,直到指尖触到乌篷船冰凉的船身,才稍稍松气。
贴着船身站定,他侧耳听了听,舱内只有轻微的纸张翻动声。抬头见张叔还在与黑衣人周旋,甚至引着对方往船尾挪了两步,李云谦咬咬牙,伸手去掀船帘——却瞥见帘角别着枚黄铜扣,显然是防人窥探。他屏住呼吸,指尖轻轻拨弄,“咔哒”一声轻响在安静的码头格外清晰,随即掀开一道窄缝往里望。
舱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残阳从篷缝钻进来,照亮桌前穿青袍的身影。那人背对着船帘,花白山羊胡垂在胸前,正低头在纸上写画,正是李掌柜临终前提到的“先生”。桌案上摊着几张纸,旁边还放着个盖严的木盒。
找到了!李云谦心头一热,指尖微微发颤,刚想再看仔细,船外突然传来黑衣人的怒喝:“找死!再纠缠就不客气!”紧接着是张叔的赔笑声:“误会,这就走!”
李云谦心一沉,知道张叔撑不住了,赶紧按回铜扣,放下船帘,转身往草垛狂奔。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拼尽全力钻进干草深处,透过草叶缝隙看见张叔正往后退,黑衣人则警惕地扫过四周,盯了乌篷船半晌,才重新站回原位,肩膀绷得更紧了。
约莫一盏茶后,码头行人渐散,小贩收摊的吆喝声远去,张叔的声音从草垛外传来:“出来吧。”李云谦钻出来时,头发上还挂着干草屑,张叔帮他拍掉,急着问:“看着人了?”
“看见了!是先生,桌前有纸,像账本!”李云谦眼里亮着光,声音难掩激动,“就是黑衣人守得太严。”
张叔望向乌篷船,眉头皱起:“等天黑透再动手。”两人蹲回草垛后,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码头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把黑衣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差不多了。”张叔摸出块黑布递给李云谦,“遮上脸,我扔石子引他,咱们冲进去拿东西。”李云谦蒙好脸,攥紧刀柄点头。
张叔瞅准时机,将石子往旁边水里一扔,“扑通”一声溅起水花。黑衣人立刻转头望向水声处,脚步也跟着挪过去。“走!”张叔低喝,两人借着夜色阴影往船边冲。
“谁!”黑衣人察觉不对,猛地回头,可已来不及——张叔一把掀开船帘钻进去,李云谦紧随其后。舱内油灯昏黄,先生猛地抬头,脸色骤变,手里的毛笔“啪”地掉在桌上,墨汁晕开一团黑。
“你们是谁?”先生惊怒交加,手往桌下伸去。李云谦立刻扯下黑布,急声道:“先生,我是李云谦!李掌柜让我来的,我爹被冤枉,求您拿证据救他!”
先生愣住了,眼神疑惑又沉重:“李掌柜……他怎么样了?”
“李掌柜已经过世,临终前让我找您。”张叔在旁沉声道。先生脸色瞬间苍白,刚要开口,船帘突然被踹开,黑衣人持着刀冲进来:“找死!”
张叔立刻挡在两人身前,抄起木凳砸过去。黑衣人侧身躲开,刀光一闪砍来,狭小的船舱里顿时响起桌椅碰撞的“砰砰”声。李云谦拉着先生往角落躲,先生看着打斗的两人,突然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塞给他:“这里是账本和证词,快从船尾小窗走,往东去小码头!”
“先生,您怎么办?”李云谦急问。“我自有办法!”先生推了他一把,此时外面传来官差吆喝声,越来越近。张叔一脚踹开黑衣人,回头大喊:“云谦,快走!”
李云谦攥紧油纸包,跟着张叔冲到船尾。张叔推开小窗,冷风裹着水汽灌进来,率先跳进水浅滩。李云谦紧随其后,冰冷的水没过脚踝,他却只顾护着怀里的油纸包,跟着张叔往东边狂奔。
身后的呵斥声、怒骂声渐渐远了,两人跑了半个时辰,终于钻进一片芦苇丛。夜色已深,星星挂在墨蓝的天上,风吹得苇叶“沙沙”响。李云谦靠在苇秆上大口喘气,摸了摸怀里的油纸包,还好没湿。
“拿到就好……”张叔也喘着气,脸上带着疲惫却兴奋的笑。李云谦慢慢平复呼吸,小心翼翼打开油纸包——几张泛黄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和鲜红的手印格外清晰,正是栽赃父亲的铁证。
他凑在月光下,一字一句看着,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纸页上晕开小水渍:“张叔,有了这个,我爹能洗冤了!”
张叔拍了拍他的肩:“天亮就去衙门。”李云谦攥紧账本,抬头望着星空,心里默念:爹,等着我。夜风带着水汽吹过,却不再寒冷,反而裹着一丝温暖的希望,让他疲惫的身躯里,重新攒起了前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