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碎裂的脆响像颗石子投进雾里,在山间荡出好几圈回声,李云谦的手刚触到青石板冰凉的边缘,就被赵伯一把按住手腕:“别急着硬撬,这石板底下有机关,陈老实去年秋天跟我来埋酒时特意提过——说怕山里的野物刨坏东西,特意弄了个巧劲。”
赵伯说着放下肩头的锄头,粗糙的手指在石板侧面反复摩挲,指甲缝里的泥垢蹭在石面上,留下几道浅痕。没一会儿,他忽然停住动作,指尖戳了戳石板下方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凹槽:“就是这儿,得用硬东西顶进去,力道得刚好,太轻没反应,太重又怕把机关顶坏。”
李云谦立刻摸出怀里的铜哨,哨身是实心铜铸的,沉甸甸的,哨尾的弧度刚好能卡进凹槽。他屏住气,拇指抵着哨头慢慢往里推,指尖能清晰感觉到机关咬合的细微震动,只听“咔嗒”一声轻响,青石板竟像装了轮子似的,往旁边缓缓挪开半尺,露出个黑沉沉的洞口,一股混着霉味和土腥气的凉风扑面而来,吹得火折子的光晃了晃。
赵伯赶紧把火折子举到洞口,橘红色的火光里,能看见洞壁上凿着几个浅浅的凹痕,像是特意留的落脚处,洞底铺着一层干燥的干草,草堆里隐约露着个木箱子的棱角,箱子外头还裹着层油布,显然是怕受潮。“我下去拿,你在上头盯着风,万一有动静就喊我一声。”赵伯说着就要往洞口跨,却被李云谦拽住胳膊。
“您年纪大,洞底黑,还是我来。”李云谦把火折子塞到赵伯手里,不等他反驳,已经踩着洞壁的凹痕往下爬——凹痕刚好能容下半个脚掌,他手脚并用,没一会儿就落到洞底,干草在脚下发出“簌簌”的轻响。木箱子比看起来沉,他蹲下身试了试,得用两只手才能抱起来,箱子侧面挂着个黄铜小锁,锁芯已经有些生锈,显然藏在这里有些时日了。
“拿到了吗?”赵伯在洞口轻声问。李云谦应了声,抱着箱子往洞口挪,刚把箱子举到洞口,就听见山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男人粗哑的呵斥:“刚才那老哑巴跑哪儿去了?草里的陶罐碎了,肯定有人在附近!给我仔细搜,一寸地都别放过!掌柜的说了,今天要是拿不到东西,咱们都别想下山!”
声音越来越近,中间还掺着树枝被折断的“咔嚓”声,显然是黑石帮的人已经过了绊索的位置,正往这边赶。李云谦心里一紧,加快速度把箱子递上去,赵伯伸手接住,两人合力把箱子放到旁边的灌木丛里,用松枝盖了盖——枝叶浓密,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快!往山后走,那边有个我之前采药发现的山洞,能躲人。”李云谦刚说完,就见雾里突然冲出来三个穿黑褂的汉子,为首的那个脸上有道斜斜的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手里提着根碗口粗的铁棍,铁棍上还沾着些泥土,显然是刚才赶路时蹭的。他看见李云谦和赵伯,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粗声喊道:“在那儿!别让他们跑了!那箱子肯定在他们手里!”
赵伯一把把李云谦往前推:“你带着箱子先走,我来拦着他们!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扛几下!”说着就抄起锄头,转身迎向那三个汉子。刀疤脸挥了挥铁棍,狞笑着冲过来:“老东西,还想拦路?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铁棍带着风声砸下来,赵伯赶紧举起锄头去挡,“当”的一声脆响,锄头柄被震得嗡嗡响,赵伯的手也麻了,却还是咬着牙没退。
李云谦攥紧了拳头,心里像被揪着似的疼,可他知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赵伯拼着老命拦着,就是为了让他把箱子带走。他咬了咬牙,转身扛起灌木丛里的木箱子,箱子的棱角硌得他肩膀生疼,却不敢放慢脚步,沿着山后的小路往前跑。
山后的路比前头难走多了,全是碎石和半人高的荆棘,裤腿被荆棘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小腿传来阵阵刺痛,血珠渗出来,沾在裤布上,黏糊糊的。他跑了没一会儿,就觉得胸口发闷,呼吸也变得急促,怀里的箱子越来越沉,像是有千斤重。可身后锄头和铁棍碰撞的“砰砰”声、赵伯的闷哼声还在耳边回响,他只能咬着牙继续跑,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没察觉。
跑了约莫两炷香的工夫,身后的声音渐渐远了,李云谦才找了棵粗壮的松树停下来喘口气。他靠在树干上,滑坐到地上,怀里的箱子“咚”地落在旁边,他捂着胸口大口喘气,肺里像吸进了无数根细针,疼得厉害。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看了看四周——雾还没散,周围全是高大的松树,只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铜哨,哨身还是温热的,又看了看旁边的木箱子,铁锁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冷光,心里不禁犯嘀咕: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能让黑石帮这么大动干戈,还让陈老实特意藏在这种地方。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云谦立刻绷紧了神经,手摸向腰间的柴刀,慢慢站起身——雾里慢慢走出个身影,身形有些佝偻,左腿走路时有些跛,正是刚才跑走的老哑巴。
老哑巴的胳膊上沾着一大片血迹,深色的血渍在灰布衫上格外显眼,脸上也有几道划痕,显然是刚才被黑石帮的人追上了,一番缠斗才逃出来。他看见李云谦,原本紧绷的脸瞬间松了下来,快步走上前,指了指李云谦旁边的木箱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还伸手比划着——先指了指山下,又做了个“跑”的动作,接着指了指李云谦,再做了个“藏”的动作。
李云谦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赵伯把黑石帮的人引去了山下的方向,让他赶紧找地方把箱子藏好,别被人发现。他心里一暖,对老哑巴点了点头,又指了指他胳膊上的伤口,露出询问的神色。老哑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方向,嘴里“啊啊”地催促着,显然是知道哪里有能藏人的地方。
李云谦站起身,扛起木箱子,对老哑巴做了个“带路”的手势。老哑巴立刻点头,转身往前面的雾气里走,脚步虽然有些跛,却走得很稳。李云谦跟在后面,看着老哑巴沾着血迹的胳膊,心里暗暗发誓:不管这箱子里藏着什么,他都一定要护好,不能让赵伯和老哑巴的伤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