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院外的鸡刚叫头遍,李云谦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怕吵醒里屋的阿婆,摸黑把薄荷草、草药捆还有碎瓷片都塞进布包,又从床头摸出阿婆给的几文钱,叠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
推开院门时,晨雾还没散,裹着点凉意往衣领里钻。村东的小路铺着碎石子,他走得又轻又快,鞋底偶尔蹭到路边的草叶,沾了些带露的潮气。心里揣着事,倒不觉得冷,满脑子都是一会儿要问赵伯的话:那伙穿黑短褂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陈家有没有可能去了赵伯说过的南边小镇?还有,木箱里的“传世瓷样”,会不会跟自己手里的碎瓷片有关?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远处终于显出镇上的轮廓,街角的灯笼还亮着,有早点铺已经冒起了炊烟,飘来油条的香气。李云谦加快脚步往赵伯的杂货铺走,铺子在镇西头,是间老房子,木门上还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赵家杂货”。
他抬手敲了敲门板,里面传来赵伯的咳嗽声,接着是脚步声:“谁啊,这么早?”
“赵伯,是我,云谦。”
门“吱呀”一声开了,赵伯披着件旧棉袄,看见他就笑了:“你这孩子,怎么赶这么早的集?快进来,我刚烧了热水。”
李云谦跟着进了屋,把布包里的薄荷草递过去:“阿婆让我给您带的,说您总咳嗽,泡水喝管用。”
“你阿婆有心了。”赵伯接过薄荷草,放在桌边的陶罐里,又给李云谦倒了杯热水,“坐,喝口热的暖暖身子。今天来,是帮你阿婆卖草药?”
李云谦捧着水杯,指尖传来暖意,他定了定神,才开口:“赵伯,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跟您打听点事——关于陈家的。”
赵伯倒热水的手顿了一下,眼神暗了暗,坐在他对面的板凳上:“怎么突然问起陈家?你阿婆跟你提的?”
“嗯。”李云谦点头,从衣袋里摸出那片碎瓷片,放在桌上,“昨天我去后山,在木屋遗址附近摸到个铁条捆的黑木箱,沈知远说可能是陈家的,阿婆也跟我说了当年陈家被人抢‘传世瓷样’的事。您看这瓷片,是不是陈家老窑的样式?”
赵伯拿起瓷片,对着光仔细看,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缠枝莲纹,叹了口气:“没错,这就是陈家老窑的瓷。陈家老爷子最擅长画缠枝莲,当年他烧的瓷,在镇上没人能比。这片瓷片,看着像是从‘莲纹梅瓶’上掉下来的——那瓶子是陈家的宝贝,当年我还见过一次。”
“莲纹梅瓶?”李云谦心里一动,“那木箱里装的,会不会就是这种瓶子?或者……就是阿婆说的‘传世瓷样’?”
“不好说。”赵伯把瓷片还给她,眉头皱了起来,“当年那伙人找的‘传世瓷样’,是陈家祖传的瓷土配方,据说用那配方烧出来的瓷,能透光影,比玉还润。陈家老爷子把配方看得比命还重,那伙人抢不到,才放了把火,幸亏陈家提前搬走了,不然……”
李云谦攥紧了瓷片,指腹都有些发白:“赵伯,您知道那伙人的底细吗?阿婆说他们穿黑短褂,袖口有方块记号。昨天我在山上还遇到两个砍柴人,形迹可疑,会不会是他们的人?”
赵伯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当年我去南边找陈家时,听人说过,有伙专门倒卖老窑瓷的贩子,袖口就绣方块记号,叫‘黑石帮’。他们专挑有老窑的村子下手,抢了瓷和配方就走,下手狠得很。你遇到的砍柴人,要是真不对劲,说不定就是‘黑石帮’的探子,在找陈家藏的东西。”
“黑石帮……”李云谦重复着这三个字,心里更沉了,“那陈家现在在哪儿?您当年找他们,就没一点线索吗?”
“有个模糊的线索。”赵伯说,“我在南边的清溪镇,见过个跟陈家儿子长得像的人,听说他在镇上开了个小瓷坊,可等我找过去时,人家已经搬走了,只留下个纸条,说要去‘望窑村’找亲戚。不过望窑村太远,在山那头,我年纪大了,没敢去。”
望窑村?李云谦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又问:“赵伯,那木箱我该不该挖出来?要是被黑石帮的人先找到,就麻烦了。”
赵伯想了想,说:“你别急着挖。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后山看看,那木箱埋了这么多年,说不定已经松了,我带点工具,咱们小心点挖。挖出来后,先把东西藏到我铺子里,等以后找到陈家,再还给他们。你一个孩子去,我不放心——黑石帮的人要是真在附近,太危险。”
李云谦心里一暖,点了点头:“谢谢您,赵伯。那我明天一早来接您?”
“行。”赵伯笑了笑,“你先去集市卖草药,早卖完早回,别在镇上耽搁。要是遇到陌生人问陈家的事,别搭理,赶紧走。”
李云谦应下,把瓷片收好,拿起草药捆往集市走。路上,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些——有赵伯帮忙,不仅能弄清木箱的事,还能避开危险。他摸了摸贴身的衣袋,里面的瓷片凉丝丝的,仿佛在提醒他:一定要护住陈家的东西,也一定要找到陈家,把当年的真相弄明白。
集市上已经热闹起来,卖菜的、卖布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李云谦找了个角落放下草药捆,刚喊了两声“卖草药嘞”,就有个大婶过来问价。大婶挑了两把薄荷和半捆艾草,递钱时笑着说:“你这草药晒得干,看着就地道,下次赶集还来买你的。”李云谦连忙接了钱,指尖捏着温热的铜板,心里盘算着:这钱除了给阿婆买盐,还能多称两斤红糖——阿婆最近总说嘴里发苦,泡点红糖水正好。他把钱仔细叠好放进布包内侧的小口袋,又把剩下的草药摆得整齐些,好让路过的人一眼看见。阳光慢慢爬高,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李云谦看着来往的人群,心里满是期待——明天和赵伯去后山,说不定就能解开木箱的秘密,离陈家的线索也更近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