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谦往前凑了凑,膝盖几乎碰到阿婆的板凳,眼里满是急切:“阿婆,陈家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赵伯以前提过一嘴,说他们是突然搬走的,连宅子都没来得及卖。”
阿婆吹了吹茶碗里的浮沫,眼神飘向窗外的老梨树,像是落进了陈年的回忆里:“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你还小,记不清。陈家老爷子是做老窑瓷的,手艺在镇上数一数二,家里藏了不少好瓷坯。有天夜里,村里突然来了伙陌生人,拿着刀在陈家翻找,说是要找什么‘传世的瓷样’,陈家老爷子宁死不给,第二天一早,陈家就悄没声地搬了,连门都没锁。”
“陌生人?”李云谦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是冲着老窑的东西来的?那木屋遗址的木箱……会不会是陈家当时没来得及带走的?”
“八成是。”阿婆放下茶碗,指尖在桌沿轻轻划着,声音压得更低,“我记得陈家搬走前,陈老爷子让儿子夜里往后山运过个大箱子,当时我起夜看见过,箱子用铁条捆着,外面裹了三层粗布,跟你说的那口倒像。后来有人说,陈家是怕那伙人再来抢,才把东西藏去了木屋遗址——那地方偏僻,除了采药的,少有人去,连村里的孩子都不爱往那儿跑。”
李云谦心里“嗡”了一下,之前零散的疑点突然串成了线:砍柴人裤脚的湿泥、木箱上暗红的窑土、还有赵伯提过的“陈家藏过老窑物件”,这些全对上了。他往前挪了挪,声音里带着点抑制不住的急促:“阿婆,您还记得那伙陌生人长什么样吗?有没有什么记号?比如疤或者特别的穿戴?”
阿婆皱着眉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夜里黑,我只敢从门缝里看一眼,就看见领头的人穿了件黑色短褂,袖口好像绣着个小方块,别的就看不清了。那伙人说话声音粗,带着外乡口音,听着不像附近镇上的。”
“黑色短褂,袖口方块……”李云谦在心里反复默念这几个字,努力想和下午见到的砍柴人对应上——高个砍柴人穿的是灰布褂子,矮个的是蓝布的,好像都不是黑色,可万一他们换了衣裳呢?他越想越觉得不安,指尖无意识地蹭着桌角的木纹:“那陈家搬走后,就没跟村里任何人联系过吗?赵伯也没消息?”
“没消息。”阿婆叹了口气,眼底添了些愁绪,“陈家搬走后第三年,赵伯还特意去南边找过,跑了好几个镇子,都没见着人影。有人说他们去了山里开新窑,也有人说被那伙陌生人追上了,谁也不知道真假。”
这话让李云谦心里沉了沉,可转念想起木箱上模糊的“陈”字,还有自己手里那片带淡青花纹的碎瓷片,又攥紧了拳头:“那木箱肯定是陈家的,我得赶紧挖出来好好收着,不能让砍柴人拿走——万一里面有陈家的书信或者标记,说不定还能帮他们找到当年的仇人,就算找不到陈家,也不能让那伙人的心思得逞。”
阿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掌心的温度带着岁月的粗糙,语气里满是担忧:“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那伙人既然敢半夜闯陈家,肯定不是好惹的,你一个人去后山太危险。明天赶集日,你先去镇上问问赵伯,他跟陈家老爷子交情深,说不定知道更多底细,比如那‘传世瓷样’到底是什么,或者陈家有没有留下别的记号,问清楚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李云谦点了点头,阿婆的话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他确实太急了,万一砍柴人在木屋遗址附近蹲守,自己贸然过去,不仅护不住木箱,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他看着阿婆缝补衣裳时微微颤抖的手,轻声说:“阿婆您放心,我不会莽撞的,明天先找赵伯问清楚,再想挖木箱的事,要是赵伯说危险,我就先不动手。”
阿婆这才松了口气,把缝好的衣裳叠起来放在床头:“你能这么想就好。明天去镇上,记得把我晒的那捆薄荷草带去,赵伯总咳嗽,给他泡水喝管用。还有,卖草药的钱别乱花,先买包盐回来,再给你买两个糖糕,你小时候最爱吃。”
“知道啦。”李云谦笑着应下,心里暖融融的——阿婆总是这样,再难也想着别人,还记着他小时候的喜好。
夜里,李云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是阿婆说的话。他摸出枕头下的碎瓷片,借着从窗缝漏进来的月光仔细看,瓷片边缘有些磨损,上面的淡青花纹是缠枝莲的样式,他忽然觉得这花纹眼熟——好像小时候跟着阿婆去陈家串门时,在陈家客厅的瓷瓶上见过一模一样的。这么说,这片碎瓷片,说不定就是从陈家的瓷器上掉下来的?那它会不会和木箱里的东西有关?
他把瓷片贴在胸口,冰凉的瓷面贴着温热的皮肤,心里忽然有了股劲:不管多难,都要护住陈家的木箱,不仅是为了帮陈家弄清当年的事,也是为了不让阿婆担心——阿婆这辈子不容易,他不能再给她添乱。
迷迷糊糊快睡着时,他忽然想起明天要带的东西:阿婆的薄荷草、捆好的草药、装钱的布包,还有最重要的——这片碎瓷片,说不定赵伯能从瓷片上看出更多线索。他在心里把路线也过了一遍:天不亮就从村东小路上镇,赶在赵伯的杂货铺开门时到,先把薄荷草给赵伯,再慢慢问陈家的事,问完去集市卖草药,买完盐和糖糕就赶紧回村,争取下午能跟赵伯打听出挖木箱的稳妥法子。
窗外的风轻轻吹着,院角的老梨树叶子沙沙响,李云谦攥着碎瓷片,终于慢慢睡了过去——他梦见自己找到了陈家,把木箱交给了陈家老爷子,老爷子握着他的手,说要教他做老窑瓷,梦里的阳光暖烘烘的,比后山的太阳还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