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谦把最后一把松针盖在半干的萝卜条上时，指尖沾了点泥土——是傍晚翻晒时蹭上的。他低头看了看，没立刻拍掉，反而想起方才拢萝卜条时，竹席边角那片松针下，似乎藏着点不一样的东西。
“我再去检查下竹席，免得夜里刮风把松针吹跑。”他跟阿婆说了句，转身往晒谷场走。暮色已经把石板地染成浅灰，他蹲下来，小心翼翼拨开盖在萝卜条边缘的松针，果然在竹席破洞的补丁旁边，看到半片埋在细土里的瓷片。
瓷片不大，边缘磨得圆润，釉色是淡淡的青，上面还留着半朵模糊的缠枝莲纹。李云谦用指尖把瓷片周围的土捻开，慢慢抠出来，凑到鼻尖闻了闻，只有泥土和松针的清味，没有半点潮气——看样子埋在这儿有些年头了。他想起阿婆说过，这晒谷场是阿爷年轻时平整的，那时还翻出过几块碎瓦片，后来都随手扔去了墙角。
“找着啥了？”阿顺端着空水壶过来，看见他手里的瓷片，凑过来瞧，“这是啥呀？跟我上次在河边捡的碎碗片不一样。”
“像是老瓷片，”李云谦用袖口轻轻擦去瓷片上的土，青釉在昏光里泛着温润的光，“说不定是以前住这儿的人留下的。你帮我看着点萝卜条，我去把院角那堆旧瓦片翻翻看，说不定还有别的。”
他拿着瓷片往院角走，那里堆着前年修院墙剩下的碎砖和瓦片，上面爬着层薄青苔。李云谦蹲下来，小心地搬开压在上面的碎砖，指尖划过瓦片时，忽然触到片比刚才更光滑的东西。他赶紧拨开旁边的杂草，果然又找到两片瓷片，一片带着青釉，另一片是米白色，边缘能和刚才那片对上一点。
“云谦哥，你找着啥好东西了？”阿顺跑过来，凑着头看他手里的瓷片，“能拼起来吗？拼起来是不是就是一个碗了？”
李云谦把三片瓷片摆放在地上，试着对了对边缘，青釉的两片能勉强拼出小半圈莲纹，米白色的那片却对不上。“不一定是碗，也可能是罐子或者盘子。”他轻轻捏起青釉瓷片，“这釉色看着像老窑的，要是能找着更多，说不定能看出点样子。”
这时阿婆端着盛红薯粥的陶碗走过来，看见地上的瓷片，停下脚步：“这是从哪儿找的？我当是啥宝贝，原来就是些旧瓷片。”
“在晒谷场和院角找的，带着老花纹呢。”李云谦抬头看阿婆，“阿婆，您知道这瓷片是啥时候的不？”
阿婆蹲下来，用手指摸了摸瓷片上的莲纹，眼神里多了点回忆：“你阿爷在世时，翻晒谷场的土，也找着过几片这样的。他说以前这地方是片老宅子，后来荒了，才改成的晒谷场。这些瓷片啊，怕是有几十年了。”她顿了顿，又说，“不过都是些碎东西，值不得啥，别为了找这个耽误晒萝卜干。”
李云谦点点头，把瓷片小心收进兜里——兜是阿婆给他缝的内兜，放着稳当。“我知道，就是觉得好看，想找找看能不能多拼出点花纹。明天晒萝卜干的时候，我再顺便看看，不耽误事。”
晚饭时，李云谦把瓷片掏出来放在桌上，借着灶房的灯光，又仔细看了看。青釉瓷片上的莲纹虽然模糊，但花瓣的线条很细，不像现在的粗瓷那样潦草。阿婆盛粥时看见，又说：“以前镇上有个收老物件的，你阿爷当年想把那些瓷片给他看，后来忙着种庄稼，就忘了。现在那人说不定还在镇上，要是你真想知道，等萝卜干晒好了，我带你去问问。”
李云谦眼睛亮了亮，赶紧点头：“好啊，要是能知道这瓷片的来历，就好了。”他夹了口腌黄瓜，脆生生的，心里却想着明天找瓷片的事——晒谷场的泥土松，说不定还藏着更多；院角的旧瓦片堆没翻透，或许还有漏下的。
第二天鸡叫头遍，李云谦比阿顺起得还早。他轻手轻脚走到晒谷场，先把盖在萝卜条上的松针掀开，趁着露水没干，蹲在竹席周围的泥土里找。指尖扒拉着湿土，偶尔触到小石子，都不是瓷片。直到太阳快爬过屋顶，阿顺拿着玉米饼过来，他才在竹席最东边的泥土里，又找到半片带着青釉的瓷片，这次上面能看到小半只飞虫的纹路，像是蝴蝶。
“云谦哥，先吃饼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阿顺把玉米饼递给他，“等会儿翻完萝卜条，我帮你一起找，多个人多双眼睛。”
李云谦接过饼，咬了一口，玉米的甜香混着松针的清味，心里踏实。他把新找的瓷片收进兜里，跟阿顺一起翻萝卜条——粗点的萝卜条还得再晒两天，细点的已经有点发硬，捏着能感觉到潮气在慢慢散掉。翻到竹席中间时，他忽然想起什么，对阿顺说：“等会儿晒完，咱们把竹席挪开点，看看下面的土里有没有瓷片，说不定藏在竹席底下了。”
阿顺立刻点头：“好啊！要是能找着一整个碗，咱们就能用来装腌菜了！”
两人一边翻萝卜条，一边留意着周围的泥土，小虎子也过来帮忙，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地上的每一块小石子，生怕漏了瓷片。到了中午，太阳最足的时候，他们把竹席往旁边挪了挪，果然在竹席底下的土里，又找到两片碎瓷片，一片是青釉的，一片是浅黄的，黄釉的那片上，还留着点模糊的条纹，像是绳子的纹路。
“这黄的跟青的不一样！”小虎子举着黄釉瓷片，兴奋地喊，“是不是不是一个碗上的？”
李云谦接过黄釉瓷片，摸了摸釉面，比青釉的薄一点：“可能是另一个物件上的，说不定是罐子。”他把所有瓷片都摆放在晒谷场的石头上，数一数，一共七片，青釉的五片，黄釉的两片，能勉强拼出小半圈莲纹和一只飞虫的翅膀，黄釉的那两片却怎么也对不上。
阿婆送水过来时，看见石头上的瓷片，笑了：“你们这几个孩子，倒把找瓷片当正经事了。不过也别太较真，这些旧东西，能找着是缘分，找不着也没啥。”她顿了顿，又说，“下午我去镇上买盐，你们要是想知道瓷片的来历，云谦跟我一起去，让收老物件的看看。”
李云谦心里一喜，赶紧点头：“好！我把瓷片收好了，下午跟您去。”
下午出发前，李云谦把瓷片用软布包好，放进内兜，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萝卜条——已经晒得大半干，用松针盖好，不怕晒坏。他跟着阿婆往镇上走，路上风很轻，带着点稻穗的香味，他摸了摸兜里的瓷片，心里盼着能知道这些旧瓷片的来历，也盼着萝卜干能早点晒好，冬天能炖上喷香的肉，再用新找着的瓷片，拼出点像样的花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