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顺抱着木陀螺从巷口往家走时,天边最后一抹橘红霞光刚沉到屋顶下,晚风裹着灶房飘来的香气,一下钻进鼻腔——是小米粥的暖香混着红枣的甜气,勾得他肚子“咕咕”直叫,脚步都不自觉快了几分。鞋底蹭过巷口的青石板,还带着白天晒过太阳的余温,连带着心里都暖融融的。
刚跨进院门,就看见李云谦蹲在鸡窝旁,手里正拾掇着下午喂鸡剩下的木盆,盆边还沾着点没扫净的细糠。“云谦哥!我回来啦!小虎子输了,明天准帮咱们捡豆子,还说要把他爹新做的小弹弓借我玩呢!”阿顺举着陀螺喊,声音里满是雀跃,手腕上的木珠跟着晃了晃,发出轻细的“嗒嗒”声。李云谦抬头笑了笑,指尖掸掉盆沿的糠末:“先别玩了,阿婆在灶房熬粥呢,说等咱们喂了鸡就开饭,我刚去看过,枣子都煮烂在粥里了,甜得很。”
两人刚走进灶房,阿婆就从灶台边转过身,手里握着长柄木勺,正轻轻搅着锅里的粥。灶膛里的柴火还没完全熄,偶尔发出“噼啪”一声轻响,映得阿婆鬓角的白发都泛着暖光。锅里的小米熬得黏糊糊的,表面浮着一层亮晶晶的米油,几颗红枣在粥里滚着,煮得胀鼓鼓的,枣皮都泛着透亮的红,轻轻一碰就有甜汁渗出来,顺着勺沿往下滴,落在粥里溅起小小的涟漪。“回来得正好,”阿婆把木勺搁在锅沿,从灶台角落拎起一个粗布口袋,倒出半碗细糠在瓷碗里,又掺了些碎米,用筷子拌匀,“你们俩把这鸡食喂了,我再把腌萝卜切出来——这萝卜是上个月腌的,脆得很,就着粥吃解腻。”
阿顺接过瓷碗,碗沿还沾着点细糠,他小心端着往鸡窝走,李云谦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根竹枝——怕小鸡仔抢食时打翻碗,也怕老母鸡护食啄到人。刚把鸡食倒进石槽,老母鸡就带着一群小鸡仔“咯咯”地跑过来,翅膀还扑棱了两下,溅起几点碎米落在青石板上。浅毛小鸡仔跑得最快,却总被旁边的胖小鸡挤到一边,急得“唧唧”叫,小脑袋往石槽里凑,尖嘴好几次都落空,只能啄到石槽边的细糠。
阿顺看着心疼,蹲下来用手轻轻挡着其他小鸡,给浅毛小鸡仔留出一小块地方:“慢些吃,没人跟你抢,不够还有呢。”浅毛小鸡仔像是听懂了,低着头“啄啄”地吃起来,小爪子还时不时扒拉两下石槽边的细糠,绒毛上沾了点糠末也不在意。李云谦站在旁边,用竹枝把石槽边缘的鸡食往中间拨了拨,让每只小鸡都能吃到:“等它再长半个月,羽毛长齐了,身子骨结实了,就不会被欺负了。”两人守着鸡群,直到石槽里的鸡食被吃得干干净净,老母鸡用翅膀护着小鸡仔钻进鸡窝,缩成一团才转身回灶房。
这时阿婆已经把粥盛好了,摆了满满三碗在八仙桌上,旁边还放着一碟腌萝卜——萝卜切得细细的,撒了点磨碎的辣椒面,红通通的,看着就脆生生的。阿婆把最满的一碗粥推到阿顺面前,又用筷子夹了颗煮得最软的红枣放进他碗里:“今天跑了一下午,又是追豆子又是玩陀螺,多吃点补补力气。”阿顺吹了吹粥,喝了一口,小米的糯香混着红枣的甜意,暖乎乎的顺着喉咙往下走,连胃里都觉得熨帖,他忍不住咂咂嘴:“阿婆,这粥比上次熬的还好吃!枣子都化在粥里了,甜得一点都不腻!”阿婆笑了,眼角堆起细纹,伸手摸了摸阿顺的头:“喜欢就多吃,锅里还剩不少,不够再盛,别饿着。”
李云谦喝着粥,忽然想起晒在西屋的枣子,抬头说:“阿婆,明天要是晴天,咱们把西屋的枣子也搬出来晒一晒吧,多晒两天水分少了,装在陶罐里能存到过年,到时候还能用来蒸年糕。”阿婆点点头,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好,顺便把剩下的那点豆子也再晒一晒,确保完全干透,冬天装在陶缸里才不会长霉生虫。上次你阿爷存的豆子,就是因为没晒透,开春就长了霉,可惜了。”阿顺听了,赶紧放下勺子接话:“我明天早点起!天一亮就去挑豆子里的碎渣和小石子,保证一颗坏的都不留,再跟云谦哥一起搬枣子晒,肯定晒得干干的!”
吃完饭,阿顺主动收拾碗筷,端着碗往井边跑。井水刚打上来,冰凉凉的,溅在手上都透着清爽,他把碗放进木盆里,用丝瓜瓤蘸着皂角水,一点一点擦着碗沿的粥渍,连碗底沾的细糠都没放过,擦得干干净净的。李云谦走过来,手里拿着块洗干净的粗布,布角还滴着水:“我来擦碗,你去把院角的竹筛收进来,夜里会下露水,别让露水打湿了竹筛,明天晒枣子还要用呢。”阿顺点点头,放下丝瓜瓤跑去院角,把竹筛拎进西屋——竹筛里还留着点下午晒枣时落下的细绒毛,他用手轻轻扫干净,又把竹筛靠在墙角通风的地方,才放心地走出来。
等两人收拾完,天已经黑透了,院外传来邻居家关门的“吱呀”声,偶尔还有几声狗叫,混着远处的蝉鸣,倒显得院子里格外安静。阿婆坐在院里的竹椅上,手里拿着蒲扇,轻轻扇着风,驱赶着傍晚的蚊子,扇面上还印着去年买的蓝花图案,边角都磨得有些毛了。阿顺和李云谦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石凳被白天的太阳晒得还有点余温,坐着暖暖的。阿顺攥着手里的木珠,忽然想起白天的“双仁豆”,心里一紧,赶紧抬头问:“阿婆,双仁豆收好了吗?可别弄丢了,明年还要跟云谦哥一起种在菜园里呢!我还想看着它长出两棵苗来!”
阿婆笑着从衣襟兜里掏出个小铁盒,铁盒上还刻着个小小的“福”字,是阿爷生前用的。她打开铁盒,那颗双仁豆静静地躺在里面,借着月光能清楚地看见表面的褐色纹路,像朵小小的花,透着精致。“放心吧,我收在这儿了,”阿婆把铁盒递给阿顺看了看,又小心地收进衣襟兜里,贴在胸口的位置,“等明年春天,就种在菜园的南边,那儿的土最肥,阳光也足,准能长出壮壮的好苗。到时候让你和云谦哥一起浇水施肥,看着豆子长大。”李云谦抬头看了看天,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钻,他想了想说:“到时候咱们可以在豆子旁边种点青菜,青菜长得快,能挡夏天的大太阳,豆子的根还能给青菜施肥,一举两得,秋天还能一起收。”阿顺眼睛一亮,拍着手说:“好啊好啊!我还要在旁边插个小牌子,写上‘阿顺和云谦哥的豆子’,不让小鸡仔来啄!”
又坐了会儿,夜风吹得有些凉,带着点露水的湿气,阿婆起身伸了个懒腰:“不早了,该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晒东西呢,睡晚了明天没精神。”阿顺和李云谦也站起来,阿顺攥着木珠,跟在阿婆后面走进屋里,脚步轻轻的,怕吵醒已经睡熟的小鸡仔。他躺在床上,盖着阿婆缝的粗布被子,被子上还带着阳光的味道,想着明天要晒豆子、晒枣子,还要让小虎子帮着捡豆子,嘴角忍不住上扬,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梦里都是小米粥的暖香和红枣的甜意,连呼吸都带着淡淡的谷物香,睡得格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