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顺拽着李云谦往鸡窝跑,刚绕过石榴树,就见老母鸡领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鸡仔在墙根下啄米。那些小鸡仔比上次见时又胖了一圈,黄澄澄的绒毛沾着点晨露,凑在一块儿像团会动的棉絮,迈着细弱的小腿跟在母鸡身后,步子歪歪扭扭,偶尔还会因为抢一颗碎米撞在一起,发出“唧唧”的软声。阿顺立马放轻脚步,猫着腰往前凑,连呼吸都刻意放浅了,指尖轻轻碰了碰离得最近的一棵狗尾巴草,生怕风吹草动惊着这群小家伙。
“云谦哥你看,最边上那只总掉队!”他压低声音,下巴朝鸡群末尾努了努。李云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有只小鸡仔比同伴矮半头,绒毛颜色也偏浅,正踮着脚往母鸡身边挤,却被旁边两只壮实的小鸡一拱,踉跄着退了两步,只能对着地上的空泥地啄两下,委屈得小脑袋一垂。李云谦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阿顺的头发:“等会儿咱们单独给它留把碎米,现在先试试你练了三天的陀螺追鸡,别让它白转那么多次。”
阿顺眼睛一亮,赶紧从兜里掏出那个磨得光滑的木头陀螺——这还是上个月李云谦用老槐树的枝桠给他做的,边缘被砂纸磨得圆润,顶端还嵌了颗小铁钉,转起来又稳又响。他蹲在地上,手指捏着绳头,学着李云谦教的法子绕绳子:先从陀螺底部往上绕三圈,绳头在铁钉上轻轻一勾,再把多余的绳子缠在手腕上,动作比前几天灵活多了,连指尖都没再被绳子勒红。
“看好了!”阿顺抬头冲李云谦眨了眨眼,小胳膊往后一扬,猛地一拉绳子——只听“嗡”的一声,陀螺在泥地上稳稳转起来,木身带着铁钉擦过地面,划出个浅浅的圆圈,朝着鸡群的方向慢慢挪过去。阳光落在陀螺上,把木头的纹理照得清清楚楚,转起来时像个会跑的小太阳。
老母鸡最先察觉到动静,猛地抬起头,脖子上的羽毛微微竖起,“咯咯”叫了两声,声音里带着警惕。它往陀螺的方向迈了两步,翅膀轻轻张开,像个小盾牌似的把小鸡仔护在身后。小鸡仔们也停下啄米,一个个歪着脑袋看那个转得飞快的木头玩意儿:有的往后缩了缩,躲在母鸡翅膀底下露个小脑袋;有的胆子大些,往前凑了两步,小尖嘴想啄又不敢,只敢用爪子轻轻扒拉两下地面;就连刚才掉队的那只浅毛小鸡,也忘了委屈,蹦蹦跳跳地凑到同伴身边,跟着一起盯着陀螺看。
阿顺看得眼睛发亮,跟着陀螺小步跑,嘴里还念叨:“慢点转,别吓着它们!轻点,再轻点!”陀螺像是听懂了似的,转得渐渐慢了些,离鸡群还有两步远时,突然晃了晃,“啪”地倒在地上,铁钉朝上,还在轻轻颤动。老母鸡这才松了口气,翅膀一收,低头在地上啄了颗碎米,抬头“咕咕”叫了两声,像是在安抚小鸡仔。小鸡仔们立马散开,又开始围着母鸡啄米,只有那只浅毛小鸡,还凑到陀螺边,用小尖嘴轻轻碰了碰木头壳子,碰一下就往后跳一步,玩得不亦乐乎。
“哎呀,差一点就追到了!”阿顺蹲下去把陀螺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正想再试一次,就听见阿婆在灶房门口喊:“顺儿!别玩了!过来帮着捡豆子!再等会儿太阳该晒到正头顶,豆子晒着该出虫了!”
阿顺吐了吐舌头,赶紧把陀螺揣进兜里,拉着李云谦往堂屋跑,一边跑一边喊:“知道啦阿婆!这就来!”跑过院子时,他还不忘回头看了眼鸡群,见浅毛小鸡还在啄陀螺,忍不住笑了:“明天再跟你玩!”
堂屋的八仙桌上摊着块粗布,布是阿婆去年织的,蓝白相间的格子,边缘已经有些磨白,却洗得干干净净。布上堆着半袋刚从粮仓里倒出来的豆子,颗颗圆润,有的还沾着点粮仓里的细糠,偶尔混着两颗小石子,在豆子里格外显眼。阿婆已经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个竹筛——筛子是竹编的,网格不大不小,刚好能漏下细糠却漏不出豆子。她把豆子往筛子里倒了半碗,双手端着筛子轻轻晃动,细糠顺着筛眼往下掉,落在桌角的竹筐里,留在筛子里的豆子颗颗饱满,泛着浅黄的光。
“顺儿你坐这儿,”阿婆指了指桌边的空簸箕,又从抽屉里拿出个小木勺,“把豆子里的小石子挑出来,放这个簸箕里,别让石子混在豆子里,晒的时候磨坏了豆皮。”说完,她又递给李云谦一把小竹耙子——耙子齿很细,是专门用来摊豆子的,“云谦你帮着把筛好的豆子摊开,别堆在一块儿,堆着容易潮,晒不透。”
两人齐声应了,各自找了位置坐下。阿顺拉过小板凳,把簸箕放在脚边,抓了把豆子放在手心——豆子暖暖的,带着点粮仓里的干爽气,在手心轻轻滚动。他一颗一颗仔细挑:小石子比豆子沉,颜色也深些,有的带着土黄,有的泛着灰黑,倒也容易分辨。只是他总忍不住分心,挑着挑着就低头摸兜里的陀螺,手指在木头壳子上蹭来蹭去,想着下午能不能再找机会跟小鸡仔玩一次。
李云谦看在眼里,手里的耙子没停,把筛好的豆子摊成薄薄一层,笑着把自己挑出来的一颗小石子扔进簸箕:“专心挑,挑完了下午我再教你个新玩法——让陀螺转着圈追小石子,比追小鸡还好玩。要是挑漏了石子,阿婆发现了,说不定要罚你明天不能玩陀螺呢。”
“我才不会漏呢!”阿顺赶紧把手从兜里拿出来,坐直身子,眼睛瞪得圆圆的,连豆子缝里藏着的小沙粒都没放过。他把豆子放在左手心里,右手食指一颗一颗扒拉:遇到圆滚滚的豆子就放进粗布上,遇到硬邦邦的石子就扔进簸箕,动作越来越快,偶尔遇到两颗粘在一起的豆子,还会用指甲轻轻分开,再仔细检查有没有藏着碎糠——要是藏了碎糠,阿婆筛的时候又要多费功夫。
窗外的太阳慢慢往上爬,光线透过窗棂落在粗布上,把豆子照得泛着暖黄的光,连细糠都像撒了层金粉。阿婆坐在旁边筛豆子,竹筛晃动的“沙沙”声,混着阿顺偶尔捡起石子的“嗒嗒”声,还有院子里偶尔传来的鸡叫,倒比平日里更让人安心。李云谦把筛好的豆子摊完,刚直起身想活动活动胳膊,就看见阿顺手里捏着颗特别大的豆子,正对着阳光看,眼睛亮晶晶的。
“云谦哥你看!”阿顺举着豆子凑过来,豆子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比别的豆子大一圈,豆皮光滑,连个小坑都没有,“这颗豆子能当种子不?比我上次见的种子还大呢!种在菜园里,明年是不是能结好多豆子?”
李云谦凑过去一看,那豆子确实饱满,捏在手里沉甸甸的,豆皮紧绷着,像是里面藏着满满的养分。他点头道:“应该能,这种豆子叫‘胖粒豆’,种下去容易发芽,结的豆子也大。你留着给阿婆,让她明年春天种在菜园的墙角,到时候咱们还能摘新鲜的豆子煮着吃。”
“好!”阿顺赶紧把豆子放在桌角的小瓷碗里——那碗是阿婆平时盛盐的,现在洗干净了,刚好用来装挑出来的好豆子。他小心翼翼地把豆子放进去,像是藏了件宝贝,又低头接着挑豆子,这次手里的动作更轻了,连呼吸都比刚才慢了些,生怕不小心把好豆子当成石子挑出去。
阿婆看着两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手里的竹筛晃得更轻了:“顺儿要是一直这么专心,明年的豆子肯定能收好多。到时候给你煮豆子饭,再用豆子做酱,让你吃个够。”
“好呀好呀!”阿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手里挑豆子的速度更快了,簸箕里的小石子越来越多,粗布上的豆子也越来越干净,阳光透过窗户,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地上,和桌上的豆子、手里的竹筛,凑成了满屋子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