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头顶时,热气漫了上来。院角老槐树的影子铺得满地都是,像块软乎乎的绿毯子,把暑气挡在外面。
小宝吃过午饭,把木陀螺轻轻放在石凳上。石凳被树荫浸得凉丝丝的,不会烫到陀螺光滑的木头表面。他挨着树干坐下,后背抵着粗粝的槐树皮,指尖能摸到树皮上的纹路。风一吹,树叶“沙沙”响,像有人在耳边轻语,暑气顿时消了大半。
没一会儿困意就缠了上来。他打了个大哈欠,眼角沁出点泪,眼皮往下沉,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歪在树干上睡着了。
梦里还在玩陀螺,那陀螺转得又快又稳,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老母鸡扑棱着翅膀跟着跑,咯咯地叫;小鸡仔叽叽喳喳追在后面,连墙根下的星星花都好像跟着晃了晃,热闹得很。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风从院墙外吹进来,裹着田埂青草的腥气,还有远处稻田稻穗的淡香。
槐树叶被吹得“哗哗”响,几片碎叶子落在他脸上,痒得他猛地睁眼。太阳已往西偏,斜斜照在院子里,树荫边缘拉得长长的。石凳上的木陀螺沾了片槐树叶,像戴了顶迷你绿帽子,安安稳稳的。
小宝揉了揉眼睛,拿起陀螺拍掉叶子,指尖蹭过木头,还是温温的。他想起墙根下的星星花,趿拉着半旧布鞋跑了过去。
蹲在野草边一看,昨天那朵小蓝花还开着,花瓣被太阳晒得更透亮,浅蓝里透着点粉,像块透光的玻璃。旁边几个花苞也鼓了点,绿色花萼微微张开,能看见里面浅紫色的花瓣尖,像要醒过来似的。
他忍不住碰了碰花瓣,软乎乎的,晨露早没了,摸起来干干爽爽,还带着阳光的温度。
正看得入神,忽然听见“叽叽叽”的叫声。抬头一看,三只小鸡仔围着他脚边打转,小尖嘴在地上“笃笃”啄着,偶尔还啄他的裤脚。
老母鸡站在柴堆旁,歪着脑袋看他,脖子一伸一缩,时不时叫两声,像在催小鸡仔回去。小宝想起屋里的碎米,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小跑着回屋。
瓦罐放在灶台边,里面剩小半罐碎米,是阿婆留着喂小鸡的。他用小铁勺舀了半勺,小心翼翼端着,慢慢走回墙根下,把碎米撒在空地上。
小鸡仔立刻围过来,你挤我我挤你,啄米声“笃笃笃”响。有只胆子大的小鸡差点撞到星星花茎,小宝赶紧伸手挡了挡,把它往旁边拨了拨。
喂完小鸡,小宝觉得喉咙干,又去灶房找水喝。灶台上的粗瓷碗里,是阿婆早上晾的凉水,碗壁挂着细水珠。
他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半碗,凉丝丝的水带着井水的甘甜,一下子就不渴了。放下碗时,瞥见灶膛边堆着几根细树枝——是阿婆昨天劈的,粗细刚好,准备晚上烧火用。
他想起之前用细棍子帮陀螺转得更稳,心里一动,挑了根最直的,琢磨着给陀螺缠新绳。之前那根棉绳有点松,转的时候总滑出来。
小宝拿着树枝和陀螺回到树荫下,先坐在地上缠绳子。他从兜里摸出半根新棉绳,是阿婆缝衣服剩下的,白色棉线很结实。
手指捏着绳子,一圈圈绕在陀螺凹槽里,绕得比上次紧些,每绕一圈都按一按,缠完拉了拉,确认不会松才住手。
接着拿起树枝,掏出阿爹给的小折刀。这把刀是阿爹在外地买的,刀刃很亮,阿婆平时不让他随便用,怕割到手。
他小心翼翼打开刀,把树枝枝头削得更光滑。削下的木屑细细的,被风吹着滚到老母鸡脚边。老母鸡低头啄了啄,发现不是吃的,又抬头看天,好像在叹气。
树枝削好后,小宝把刀收进兜,试着抽陀螺。手指一松,绳子“嗖”地滑开,陀螺“嗡嗡”转起来,又快又稳,还带着轻微的风声。
他拿起树枝轻轻碰了碰陀螺边缘,陀螺转得更顺了,还顺着空地慢慢转了个小圈,撞上小石子才“啪”地停下。
他捡起来拍了拍土,又试了好几次,调整着手劲和角度,最后陀螺能转将近一分钟,比昨天厉害多了。连老母鸡都从柴堆旁走过来,围着陀螺转了一圈,像在夸他。
玩得满头大汗时,汗珠顺着脸颊淌,滴在蓝布褂子上,晕开小湿痕。这时,院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阿婆回来了。
阿婆手里提着小竹篮,篮子盖着蓝布。掀开一看,里面装着半篮青菜,绿油油的,叶子沾着湿泥土,看着很新鲜。
阿婆看见他额头的汗,走过来掏出块干净粗布巾,帮他擦了擦,笑着说:“别玩太疯,小心出汗着凉,快到树荫里歇会儿。”
小宝跑过去帮阿婆提篮子,篮子有点沉,他两只手一起提,才勉强拿起来:“阿婆,这菜哪儿来的?看着好嫩。”
“河边上你王婶种的,”阿婆往灶房走,“我去河边洗衣服,她刚好摘菜,说这菜刚浇过水,新鲜,就给了咱半篮。晚上做青菜汤,再贴两个玉米饼子——就是你最爱吃的,外皮焦焦的那种。”
小宝一听有玉米饼子,眼睛亮了。阿婆贴的玉米饼子,是新磨的玉米面做的,贴在锅边,外皮金黄金黄,咬一口脆生生的,里面软乎乎的,满是玉米香,他每次都能吃两个。
他跟着阿婆进灶房,看着阿婆把青菜放进水盆里洗。水漫过菜叶,泥被冲掉,青菜变得更绿,还能看见叶子背面的细绒毛。
他主动说:“阿婆,我帮你烧火吧?我会小心的,不会烫到手,也不会把火弄太大。”
阿婆笑着点头,把灶膛边的树枝往他那边推了推:“行,慢点添柴。青菜汤不用太旺的火,火太急了青菜容易煮老。”
小宝蹲在灶膛边,拿起一根细树枝放进灶里,又摸出火柴,划着一张纸,慢慢伸进灶膛引火。
火苗“呼”地窜起来,舔着树枝,很快烧旺了。橘红色的火苗映在他脸上,暖暖的。他一边添柴,一边看着锅里的水——从泛小泡到冒大泡,最后“咕嘟咕嘟”烧开,冒着白汽。
旁边的阿婆拿着菜刀切青菜,“嚓嚓嚓”的声音又快又匀,和锅里的水声混在一起,很好听。他还能闻到灶膛里木头燃烧的焦香,混着青菜的清香,心里暖暖的,比晒太阳还舒服。
水开后,阿婆把切好的青菜放进锅里,撒了点盐和一小勺猪油。这猪油是过年炼的,平时舍不得用,煮青菜放一点,香味能飘满屋子。
锅里立刻冒出白汽,青菜的清香飘得满灶房都是。小宝凑过去闻了闻,咂着嘴说:“好香啊!阿婆,是不是快好了?”
阿婆拍了拍他的头,手里揉着玉米面团:“快好了,等水再滚两滚,我就把饼子贴在锅边。贴完再等十分钟,咱们就能吃饭了。”
他点点头,继续添柴,眼睛盯着锅里的青菜——看着它们慢慢变软,水变成淡淡的绿色,心里盼着快点吃晚饭,盼着尝到喷香的玉米饼子和鲜美的青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