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太阳晒得人浑身发暖,李云谦扛着铁锹刚进院门,就闻见满屋子的麦香——妻子正把最后一笼白面馒头从灶上端下来,蒸笼掀开的瞬间,热气裹着面香扑了满脸。“快洗手吃饭,我炖了土豆炖白菜,还把昨天剩下的腊肉切了半块蒸着,就怕你上午干活饿坏了。”妻子接过他手里的铁锹,靠在西屋墙角,又拿布擦了擦锹头的泥:“上午的活顺不顺?桑苗没出啥岔子吧?”
“沟通开了,苗也浇透了,下午再去瞅两眼就行。”李云谦在院角的水盆里洗了手,坐在桌边拿起馒头咬了一大口,面香混着肉香在嘴里散开,“对了,晚上要去二柱家喝鱼汤,他早上捞了不少新鲜鱼虾,还让我带点去年晒的干豆角过去,说炖在汤里鲜。”妻子笑着点头,转身从粮囤上翻出布口袋:“我下午就把干豆角找出来装严实,再拿两个刚蒸的热馒头,空着手去人家家里总不好看。”
吃完饭,李云谦靠着墙根歇了半个时辰,听着院外的蝉鸣声渐起,才扛着锄头往桑苗地方向走。午后的太阳没了正午的烈劲,风里裹着田埂上野草的清香,路过村东头的引水沟时,他特意停了脚——清水正顺着沟底缓缓淌着,偶尔有几片柳叶飘进水里,顺着水流往苗地方向去,几只蜻蜓停在水面上点着水,倒有几分自在。走到自家的苗地,他蹲下身扒开土看了看桑苗的根须,比早上看着水润了不少,叶片也挺得更直,连带着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云谦,你也来瞅苗啊?”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李云谦回头一看,是扛着锄头的老张,“我刚看完我家那片,苗叶子都支棱着,看来上午的力气没白费。”“可不是嘛,只要接下来别断了水,这苗就算活稳了。”李云谦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跟老张一起沿着田埂慢慢走,“对了,晚上去二柱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正好路上能唠唠,省得一个人闷得慌。”老张眼睛一亮,立马应下:“行啊!我回家跟老婆子说一声,傍晚在村口老槐树下等你,咱哥俩一起过去。”
等到日头往西斜,把天边染成一片淡红,云朵也镶上了金边,李云谦才扛着锄头往家走。刚到门口,就看见妻子已经把东西收拾妥当了——布口袋里装着干豆角,旁边还放着一布兜热乎的白面馒头:“你赶紧进屋换件干净衣裳,一身泥点子去人家家里,显得不尊重。”他应了声,进屋换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接过东西就往村口走,远远就看见老张站在老槐树下,手里还提着个陶土酒坛,坛口用红布封着。
“你还带了酒?”李云谦加快脚步走过去,老张笑着晃了晃酒坛,坛身碰撞发出轻响:“这是去年秋收后我自己酿的米酒,在窖里放了快一年了,昨天收拾地窖才找出来,正好拿过去跟大家伙儿一起尝尝,解解乏。”两人正说着,就看见王婶提着竹篮从村西头走过来,篮里装着一碟腌鸭蛋,还放着一把刚从菜园里拔的嫩青菜:“你们俩这是往二柱家去啊?正好我也去,咱们一起走,二柱家就在前面巷子里,拐个弯就到。”
三人结伴往前走,没一会儿就到了二柱家的院门口。还没推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笑声,推开门一看,李大叔已经到了,正坐在院子中间的石桌边抽旱烟,烟杆上的烟袋锅冒着青烟。二柱媳妇在灶房里忙活着,铁锅碰撞的声响混着鱼汤的鲜香飘出来,勾得人直咽口水。“你们可算来了!快坐快坐!”二柱从屋里迎出来,接过李云谦手里的布口袋,打开一看乐了:“这干豆角好!我媳妇刚才还跟我说,鱼汤里少点嚼头,把这干豆角放进去,炖软了肯定香。”
李云谦几人坐在石凳上,看着二柱端着干豆角进了灶房,没一会儿就听见锅里“咕嘟咕嘟”的声响,鱼汤的香味更浓了。“先吃点青菜垫垫肚子,鱼汤还得再炖会儿,让滋味都渗进肉里。”二柱媳妇端着一盘清炒青菜出来,盘子边缘还沾着点油星,翠绿的青菜看着就有食欲。李大叔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嚼了嚼点头:“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青菜炒得又脆又嫩,还没塌秧,火候掐得正好。”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二柱媳妇才端着一大盆鱼汤从灶房出来,粗瓷盆里的鱼汤泛着奶白色,鱼虾在汤里浮着,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和嫩黄的姜片,热气裹着鲜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还有刚蒸好的红薯,甜得很,你们多吃点。”她又端来一盘蒸红薯,红薯皮剥得干干净净,露出橙黄的果肉,还冒着热气。
几人赶紧拿起碗筷,李云谦先盛了一碗鱼汤,吹了吹喝了一口,鲜得眼睛都亮了:“这鱼汤也太鲜了!比我家炖的河鱼汤鲜多了,果然是刚捞的鱼虾不一样。”二柱笑着摆手:“主要是你带的干豆角好,刚才放进去炖了会儿,吸了汤的鲜味,你尝尝豆角。”李云谦夹了一筷子干豆角,嚼着果然满是鱼鲜,还带着点嚼劲。老张打开陶土酒坛,倒了点米酒在每个人的碗里,酒液清透,还带着点甜味:“来,咱们碰一个!一是庆祝今年的桑苗能活,二是盼着秋收能有个好收成,也谢谢二柱和弟妹的好酒好菜!”
几人端起酒碗碰了碰,米酒喝下去暖融融的,从喉咙一直暖到肚子里。李大叔喝了口酒,夹了块鱼肉慢慢嚼着:“想当年咱们种庄稼,哪有现在这么省心?那时候引水全靠挑,肥料也只有草木灰,遇上旱天,苗说死就死。现在好了,有引水沟,还有化肥,只要咱们好好干,就不怕没收成。”王婶在旁边接话,手里还剥着红薯:“是啊,不光庄稼好种了,孩子们也能去学堂认字,比咱们那时候强多了。”
大家边吃边聊,从桑苗的照料聊到秋收的打算,又说到村里要修晒谷场的事,笑声时不时从院子里飘出去,引得院外路过的邻居都往里面瞅。等到月亮升起来,洒下一片清辉,把院子里的石桌、石凳都镀上了一层银,几人才慢慢起身告辞。二柱送他们到院门口,手里还提着个布兜:“这里面还有点鱼虾和红薯,你们带回去给孩子尝尝。”“不用不用,已经吃太多了。”李云谦推辞着,二柱却硬塞到他手里:“拿着吧,都是自家产的,不值钱。”
几人只好收下,慢慢往家走。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路上偶尔能听见村里的狗叫声,还有谁家孩子的笑闹声,晚风一吹,带着点凉意,却让人心里暖融融的。李云谦走在田埂上,想着晚上的鱼汤和大家的笑声,又想起上午通沟浇苗的忙活,觉得心里踏实得很——有这么一群街坊邻居一起干活、一起热闹,日子过得真是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