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之上,千帆竞渡。李恪的钦差船队沿着隋唐大运河一路南下,越是靠近扬州,河道越是繁忙,两岸市镇也越发繁华富庶。与北方的苍凉壮阔截然不同,江南水乡展现出一种细腻、慵懒而又生机勃勃的景象。
【怪不得都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地方,看着就透着一股子富贵气和……算计气。】李恪看着码头上堆积如山的货物、往来如织的商船,以及那些衣着光鲜、眼神精明的商人,心里暗暗提高了警惕。
船队抵达扬州时,扬州的大小官员、士绅名流早已在码头等候多时。为首的是一位身材微胖、面容和善的中年官员,正是扬州刺史崔焕。他热情洋溢地迎上前,说着各种奉承话,安排好了豪华的馆驿,并设下了丰盛的接风宴。
宴席上,觥筹交错,丝竹悦耳。崔焕和当地官员、世家代表们轮番向李恪敬酒,言辞谦卑,态度恭谨,但李恪却能感觉到那笑容背后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什么聊斋。】李恪面上带笑,应付自如,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些人是在试探他的底细和来意。
他并未在宴席上提及任何关于漕运、盐政或者吏治的问题,只说是奉旨巡查,休养身心,领略江南风光,仿佛真只是个来度假的闲散王爷。
这反而让崔焕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更加谨慎。
接风宴后,李恪住进了扬州城内最为雅致清静的“竹园”馆驿。他谢绝了崔焕安排的诸多“导游”和“陪伴”,只带着少数亲随,换上便服,开始在扬州城内闲逛,美其名曰“体察民情”。
几天下来,李恪对扬州的表面繁荣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商业极其发达,来自天南海北的货物汇聚于此,市面上海外奇珍也不少见。但暗地里,他也察觉到一些问题:漕运码头被几个大的“帮会”把持,运价高昂;盐市价格波动剧烈,似乎有囤积居奇的迹象;而且,城内的贫富差距极为悬殊。
这天傍晚,李恪信步走到扬州最繁华的东关街,忽然看到前方围了一大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他挤过去一看,竟然是自己派来打前站的阿史那云!
只见阿史那云穿着一身利落的胡服,腰佩弯刀,正带着几个同样打扮精干的伙计,与一群膀大腰圆、穿着统一青色短褂的汉子对峙。他们身后,是一家刚刚装修好、正准备开业的店铺,牌匾上蒙着红布,但门楣的样式,分明与长安的“清心茶坊”一模一样!
“哪儿来的北地蛮子,不懂规矩?在咱们青龙帮的地盘上开店,拜过码头了吗?交了例钱了吗?”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抱着胳膊,语气嚣张。
阿史那云柳眉倒竖:“姑奶奶开店,凭什么给你们交钱?这扬州城还有王法吗?”
“王法?在这东关街,我们青龙帮就是王法!”刀疤脸狞笑一声,“识相的,赶紧滚蛋!不然,爷们儿帮你们‘装修’!”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李恪正要上前,却见一个穿着绸衫、管家模样的老者匆匆赶来,对着那刀疤脸低声说了几句,又塞过去一锭银子。
刀疤脸脸色变了变,狠狠瞪了阿史那云一眼,撂下一句“算你们走运!”,便带着人悻悻离开了。
那管家这才转身,对阿史那云拱手笑道:“这位掌柜的受惊了。在下是扬州沈府的管家,奉我家主人之命,特来恭贺贵店开业。些许地痞骚扰,不足挂齿,已经打发了。”
沈府?李恪心中一动,扬州最大的盐商之一,也是本地颇具影响力的世家。
阿史那云虽然不爽,但也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抱拳回礼:“多谢沈老爷关照。”
那管家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茶坊招牌一眼,便告辞离去。
李恪走到阿史那云身边,低声道:“怎么回事?”
阿史那云气道:“还能怎么回事?地头蛇收保护费呗!幸好你来了,不然我非打得他们满地找牙!不过那个沈家……有点奇怪,他们好像一直在暗中关注我们茶坊的筹备。”
李恪看着沈府管家离去的方向,眼睛眯了起来。【青龙帮收保护费不奇怪,奇怪的是沈家出手解围。他们是单纯想结个善缘,还是……另有所图?或者说,他们怕青龙帮的人,从茶坊伙计身上,察觉到什么?】
他感觉,这扬州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青龙帮、沈家、可能还有其他的势力,盘根错节。而蛇鸟教的余孽,又隐藏在哪一张网之下?
“茶坊照常开业。”李恪对阿史那云吩咐道,“多留意那个沈家,还有青龙帮的动向。他们既然跳出来了,正好给我们当向导。”
就在这时,一个扮作乞丐的暗探悄悄靠近,将一个揉成一团的纸条塞进李恪手中,然后迅速消失在人流中。
李恪走到僻静处展开纸条,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漕帮二当家,今夜丑时,瘦西湖画舫,‘雪融’。”
漕帮?雪融?
李恪眼中精光一闪。
【鱼,要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