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包间里渐渐陷入沉默。
孟宴臣喉结滚动着,想找些话题延续这场相遇,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问得太多,怕显得刻意唐突;说得太少,又怕错过了解她的机会。
纠结间,指尖的颤抖愈发明显,连握着水杯的力道都控制不住地收紧,杯壁泛起一层细密的水珠。
季守意将他的局促尽收眼底,率先打破沉默:“孟先生如今在国坤集团任职?我之前听外公提过,国坤近几年在很多领域都做得风生水起。”
提及工作,孟宴臣稍稍放松了些,语气也沉稳了几分:“没有那么夸张,国坤还需要再努力。你呢?听说你在燕城第三医院做医生?”
他刻意装作是从付闻樱那里得知的信息,实则付闻樱提相亲对象时,他根本没心思听。
这些信息全是上次偶遇后,他忍不住托人悄悄查到的,连她什么时候入职、擅长什么手术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些年的一些经历更是如数家珍。
季守意点头,指尖轻轻转着水杯,语气淡然:“算是吧,工作没多久,还在学习阶段。”
“你很优秀。”孟宴臣脱口而出,眼神里满是真诚。
季守意抬眸看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轻笑出声:“孟先生过奖了,运气好而已。”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大多围绕着工作和生活,看似平淡,却让孟宴臣的心一点点沉下来。
他看着眼前的人,听着她的声音,感受着她真实的存在,心底的狂喜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安稳
可随着聊天渐渐接近尾声,孟宴臣的心又开始慌了,心底的自卑像潮水般涌上来,一遍遍给自己扣分——刚刚自己不够主动,自己不善言辞,自己压抑沉闷。
机会就摆在眼前,他却连抓住的勇气都快没了——像他这样无趣的人,她会喜欢吗?
他欲言又止,嘴唇嗫嚅着,想为自己做最后的争取。
可是转念一想——付闻樱的控制、家里的束缚,真的要把她拉入自己压抑窒息的生活中吗?最终还是把话咽回了喉咙里,眼底满是灰丧与落寞。
就在孟宴臣以为这场相亲将以沉默收尾时,季守意清淡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晚风拂过湖面,却在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如果你对今天的相亲还满意,我们可以试试。”
他猛地抬眼,望进她眼底,那里是一片澄澈的淡然,仿佛刚才那句颠覆他心境的话,不过是随口提了句“今天天气不错”。
孟宴臣喉结滚动了两下,指尖攥着西装袖口,布料被揉出细密的褶皱,连带着袖口那颗精致的纽扣都泛出微凉的触感。
他刚刚预想了上百种被拒绝的方式,此刻全被这一句主动的邀约碾成了粉末,连残渣都寻不见半分——他无法拒绝。
心脏依旧在狂跳,耳膜震得嗡嗡响,却不再是刚才那种窒息的紧绷,而是难以置信的雀跃,像春日里破冰的溪流,莽撞又急切地冲撞着四肢百骸。
“好。”
这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尾音微微发颤,泄露了心底翻涌的情绪。
季守意假装没有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沿,姿态依旧闲适,有些恶趣味道:“孟先生,既然你答应了,那我们聊聊接下来交往的问题吧。
首先,我在这方面,没什么苛刻的要求。
结婚对我而言,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合作,你需要应付长辈,我需要一个符合预期的伴侣,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的话直白得近乎冷淡,没有半分儿女情长的旖旎,却让孟宴臣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只是心底那点隐秘的欢喜,还是忍不住往外冒,像破土而出的嫩芽,带着执拗的期待。
“我明白。”孟宴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嗓音,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贪婪地描摹着她的眉眼——十年光阴,她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的温婉,却依旧是他记忆里那副模样,一颦一笑,都精准地戳中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如果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我会尽力满足。”
季守意抬眸看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轻笑出声:“孟先生倒是坦诚。不过暂时没什么要求,先相处看看吧,毕竟婚姻不是儿戏,总不能真的仅凭一面之缘就定下来。”
她的话合情合理,孟宴臣却忍不住在心里补充——不是一面之缘,是念念不忘。
吃完饭,孟宴臣主动提出送季守意回家。
季守意没有拒绝,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出餐厅。
夜色渐浓,晚风带着几分凉意,吹起季守意的发丝。
孟宴臣下意识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动作自然又温柔。
“晚上凉,别感冒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季守意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肩上的西装,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雪松香气。
她抬头看向孟宴臣,眼底再次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声说了句:“谢谢。”
孟宴臣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夜色里,她的眉眼依旧清晰,美得让他移不开眼。“应该的。”
黑色宾利缓缓驶在夜色里,车内一片安静,只有淡淡的雪松香气萦绕在鼻尖。
孟宴臣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的季守意,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累了,长发垂落在肩头,透着几分慵懒的美感。
他放慢车速,生怕惊扰了她。
心底默默祈祷着,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让他能多陪她一会儿。
他知道,从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逃不掉了,而他也不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