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病房里,消毒水味混着宋焰身上淡淡的药油味,整个房间安静得只能听见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许沁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给宋焰换着后背的纱布,指尖划过他背上狰狞的伤口时,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宋焰眯着眼,看着她垂着的眼睑和紧抿的嘴角,喉结动了动,打破了沉默:“怎么了?从早上到现在就没笑过,谁惹我们家沁沁不开心了?”
许沁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包扎,声音压得平平的:“没有啊,就是有点累。”
“累?”宋焰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是不是医院里出什么事了?昨天你跑过来的时候,我看你们急诊科的李主任脸色就很难看。我这伤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是因为照顾我耽误了工作……”
“真没有!”许沁猛地打断他,抬起头时,眼眶里已经泛起了红,却还是强扯出一个笑容,“就是说了我几句,让我以后注意点。你别多想,好好养伤就行,我能处理好。”
她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表彰大会上那些异样的目光、季守意严肃的指责、还有那句“内部批评”背后的深意,以及李主任失望的眼神,一幕幕在脑海里打转,压得她喘不过气。
可这些,她不能对宋焰说——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的坚持是错的,更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
宋焰盯着她的眼睛,明明看出了她的逞强,却也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好,我不多问。但你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许沁点点头,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掩饰住眼底的湿意。
这一天,她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里,喂水、擦身、整理床铺,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直到傍晚宋焰睡着,才拖着灌了铅似的身体离开医院。
她以为家里会有一盏灯等着自己,哪怕只是一碗热汤,也能让她稍微缓口气。
可推开门,迎接她的不是温暖,而是客厅里一片死寂的昏暗。
只有沙发旁的落地灯亮着一盏,付闻樱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
听到开门声,她没有抬头,只是冷冷地开口:“回来了。”
许沁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她换了鞋,走到客厅中央,低声问:“妈,你怎么还没睡?”
“我要是睡了,怎么等你来解释清楚医院里的事?”付闻樱终于抬起头,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她身上,“你们院长下午给我打电话,把你在灾区的‘光荣事迹’都告诉我了。
擅离职守、违反纪律,差点毁了医院的名声,要不是有我给你周旋,你以为一句‘内部批评’就能完事?”
许沁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妈,我能留下来,是因为我的能力,你为什么要干涉我的工作?而且,我不是故意的,当时宋焰受伤了,我……”
“又是宋焰!”付闻樱猛地将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茶水溅了出来,“你眼里就只有那个消防员是吗?你忘了你当医生是为了什么?哦,不对,我想你大概从来就没清楚过!”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沁沁,别做医生了。这行又苦又累,挣得又少,还天天要担惊受怕。你看这次,差点就被开除了。这证明你根本就不适合当医生,性子太冲动,太感情用事。”
“我们孟家有的是资源,你想做点什么都行,哪怕什么都不做,妈妈也能养你一辈子。没必要在医院里受这份罪,还让家里跟着操心。”
“我不!”许沁猛地抬起头,积压了好几天天的委屈和愤怒瞬间爆发出来,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当医生是我的梦想!我从小就想当医生,想救死扶伤,这不是你让我放弃就能放弃的!”
“梦想?”付闻樱皱起眉,语气里满是不屑,“你的梦想能当饭吃吗?能让你得到什么吗?这次要不是我,你早就被医院赶出来了!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为我好就是干涉我的一切?否认我的一切吗?”许沁红着眼睛,嘶吼道,“你从来都只是为了你自己吧!为了你的面子,为了孟家的名声!你从来都不在乎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只会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你控制我的人生还不够,现在连我的梦想都要践踏!”
说完,她再也忍不住,转身就往门口跑,手忙脚乱地拉开门,“砰”的一声,重重地摔上了门。
巨大的关门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付闻樱愣在原地,手里的茶杯滑落在地,摔得粉碎。
“沁沁……”她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很空旷,她呆呆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脸上的愤怒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从未有过的手足无措。
此时,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落地灯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落寞和伤心。
她伸出手,想去捡地上的碎片,却又无力地垂了下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拿这个倔强的女儿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