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时,燕城第三医院的急诊大厅终于褪去了最汹涌的人潮,留出了供人喘息的空间。
季守意靠在墙角,刚喝下半瓶电解质水,就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压抑的斥责声。
“许沁!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急诊科李主任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与怒火,“昨天震中救援,你出现重大判断失误,之后还把重伤孕妇扔在废墟里不管,今天又擅离职守——你眼里还有没有医生的职责!”
许沁低着头,白大褂上还沾着尘土,手指紧紧绞着衣角。
她刚从宋焰那里跑回来,男友被余震中坠落的钢筋划伤了胳膊,虽然只是皮外伤,却让她方寸大乱。“主任,宋焰他受伤了,我不能不管他……”
“管?”李主任猛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病历本震得哗哗作响,“灾区多少人等着救?季医生缝着自己的伤口还在做手术,你倒好,因为一个轻伤的男朋友就丢下岗位!
要不是季医生发现了,昨天那个孕妇你是打算生剖啊?这件事情要是被人抓住把柄,曝光出去,我们医院的名声都毁在你手上了!”
许沁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满是不服气,却不敢再反驳。
她知道自己理亏,可在看到宋焰流血的胳膊时,所有的理智都被担忧冲垮了——那是她从小到大唯一能抓住的“自由”,她不能失去。
李主任看着她倔强的侧脸,想起她身后的背景,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表彰大会在救援任务结束后就会召开,接下来,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便转身进了办公室,留下许沁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眼眶通红。
第二日下午,救援现场的余波仍在。
季守意正在给一名骨折的幸存者做复位,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消防员的呼喊:“宋队!小心!”
她抬头望去,只见宋焰正试图从倾斜的墙体下拖拽一名被困群众,突然一块松动的水泥块坠落,他下意识地护住群众,后背却被狠狠砸中。
许沁尖叫着冲了过去,一把推开围上来的消防员,声音颤抖:“宋焰!你怎么样?”
宋焰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却还是强撑着笑了笑:“没事,小伤。”
“什么小伤!都流血了!”许沁一把扶住他,完全不顾周围还在等待救援其他群众,转头对身边的护士喊道,“快!把他送到急救点!”说着,便半扶半抱着宋焰,匆匆离开了救援现场。
季守意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收回目光,继续专注地给患者固定夹板。
对她而言,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全力以赴,而有些人的选择,早已注定了结局。
很快,救灾任务结束,燕城医院召开了抗震救灾表彰大会。
医院的医护人员们穿着整齐的白大褂,站在会场的前排,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欣慰。
季守意因为在震中表现突出,被授予“优秀救援医生”称号,当她走上台接过证书时,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会议主持人依次对参与救灾的医护人员进行表彰:“张良,……吴秀娟,李红梅,张进等医生和护士均对此处救灾做出突出贡献,特此表彰,以资鼓励。”
很快,表彰仪式进行到最后,主持人开始宣读需要批评教育的人员名单。
当“许沁”两个字被念出来时,会场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许沁医生在抗震救灾期间,多次擅离职守,严重违反救援纪律,对救援工作造成了不良影响……”会议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会场,许沁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几乎要将布料撕烂。
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有同情,有鄙夷,还有不解。
她下意识地望向上面坐着的院长,眼神里满是无助。
院长眉头紧锁,陷入两难——既想维护纪律,又怕得罪孟家。国坤集团为这次救灾捐了一个亿,许沁的母亲付总也私下委托过他多关照。
思忖片刻,院长长叹一口气,最后还是假装不经意地轻轻咳嗽了一声。
果然,主持人顿了顿,继续说道:“考虑到许沁医生在后续救援中也有一定贡献,经医院研究决定,对其进行内部批评教育,不予公开处分。”
这样的结果,让在场的不少医护人员都露出了不满的神色,许多人都在底下窃窃私语。
季守意站在人群中,轻轻摇了摇头。
她清楚,许沁的“幸运”,不过是仗着身后的背景。可有些错误,终究不是一句“内部批评”就能弥补的。
散会后,季守意只想赶紧回去休息,却没有想到刚走到门口,就被许沁追了上来。
“季守意,是你故意针对我对不对?”许沁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哭腔,“恭喜你啊,你得到了表扬,我却要被批评,看到我丢脸,你满意了?”
季守意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语气严肃:这不是针对。你确实犯了错,院长已经给了你机会,你该好好反思。
但如果你一定要问我满不满意——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满意。
一个医学知识不扎实、专业能力有限、靠关系混在医疗体系里的人,对患者来说等同于谋财害命。
如果你学的是其他专业,你的行为与我无关;但作为医生,我有责任监督你,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关乎的是一条条生命。
那天如果真出了意外,我们所有人都要为你的错误买单。”
“反思?”许沁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我反思什么?我只是去照顾一个因为救人而受伤的消防员,只是他恰好是我的男朋友,这有错吗?你们所有人都只在乎纪律,在乎名声,从来没有人在乎过我的感受!”说完,她猛地转身跑了出去。
季守意被她吼得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摊了摊手。
她现在没心思纠结这些,再不休息,她真的要撑不住了。回到宿舍,她倒头就睡,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