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有菊香小姐的消息了,我们的人看到,她和一个日本人在一起。”下人匆匆来报,黄美玉立即站了起来,心中有了猜测。
随即派了一个人去告知陈盛这个消息,准备好东西,没有惊动任何人,带上阿桃和其他的人就悄悄出了门。
夜色如墨,马六甲的码头灯火零星。黄美玉站在栈桥上,海风掀起她黄绿色娘惹服的裙摆,发丝被湿气濡湿,贴在颈侧。
“大小姐,那边!”随从低声惊呼。
远处,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纤细身影正被一个穿西装的男子护在身后,正是菊香。她的发髻松散,脸上带着风霜,却难掩眼中的光。男子转过身,眉眼温和,是山本洋介。
“菊香。”黄美玉轻唤。
菊香浑身一僵,回头看见她,眼中闪过惊讶、慌乱,最终化为复杂的平静。山本洋介上前一步,礼貌地颔首:“这位是?”
“我是她姐姐。你是日本人?是你救了菊香?你和菊香……你知道……?”黄美玉的声音很轻,
“你好,我是山本洋介。”山本洋介接过她的话,“我确实是日本人……保护菊香是我的职责,我知道菊香的情况,我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但是,我爱她,我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菊香看着山本洋介,眼中满是幸福的泪水。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说:“我愿意。”
黄美玉看着眼前的情景,忽然明白了什么。
就在这时,菊香拉着山本洋介的手,比划着什么。山本洋介温柔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转过身,对着黄美玉说:“我和菊香已经决定了,我们要结婚。”
结婚?黄美玉惊呆了,不过看着他们此刻幸福的模样,她心中不由百感交集。她没想到,菊香竟然会这么快找到自己的幸福。
“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黄美玉说,“那我就祝福你们。”或许离开对菊香来说才是出路。
山本洋介和菊香对着黄美玉深深鞠躬:“谢谢。”
“我给你准备了东西。”她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描金漆盒,打开,里面是一套精致的娘惹新娘服,金线绣着凤凰牡丹,旁边放着一沓厚厚的银票和珠宝。
“这是……”菊香愣住了,用手语比划着。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没想到刚刚好,现在给你,我想你应该马上就能用到。”黄美玉将盒子递过去,指尖微颤,边说边用手语和菊香交流“去新加坡,好好生活。阿桃,你跟菊香走,照顾好她。”
阿桃早已泣不成声,扑通跪倒在地,她没有想到,黄美玉会这么安排她:“大小姐!”
“去吧,”黄美玉扶起她,“你和菊香感情好,让你跟在菊香身边我放心。
再过不久我也要和陈家去新加坡了,我会再安排人随行保护你们,到时候我们也方便再联系,去了那边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菊香看着眼前的一切,眼泪终于落下,一眨不眨地盯着黄美玉看,虽然不能说话,但是黄美玉知道她在叫“姐姐……”
“别恨你母亲,她只是被时代困住了,至于父亲和“母亲”,他们……不值得你放在心上。”黄美玉笑了笑,眼中却有泪光,继续用手语和菊香比划,“祝你幸福。”
菊香一把抱住了美玉,无声地哭泣,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这些日子其实她也很害怕,她没有见识过外面的天地,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未知的。但是那个家菊香实在待不下去了,只有离开黄家,她才能有出路。
陈盛不知何时站在了离几人不远的地方,看到眼前的场景,看着菊香的背影,他心中忽然释然了,菊香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他知道,自己对菊香的感情,在结婚以后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和愧疚。而黄美玉,这个总是冷冰冰的女人,好像不知不觉中在他心里留下了烙印。
他同时看向黄美玉,发现她也正在看着自己。两人目光交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
黄美玉率先移开目光,安排人护送菊香三人上船,船舷劈开墨色海浪时,阿桃忽然从船舱探出头:“大小姐,菊香小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黄美玉接过那方绣着并蒂莲的手帕,指尖触到细密针脚时,忽然想起儿时和菊香在庭院里学绣娘惹服的模样。
海风卷着咸腥味扑来,她望着渐渐缩小的船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陈家的船三天后启航,去新加坡。”陈盛的声音带着海雾的湿润,黄美玉没有应声,转身朝着码头外走去。
陈盛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和她并排一起走。在灰暗的夜色里,灯光洒在两个人身上,照得人的影子好长好长。
离开的前一天,黄美玉赶了个大早回了一趟黄家
“大小姐,夫人请您去前厅。”丫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惶恐。
前厅的酸枝木椅上,母亲桂花正用银勺搅动着燕窝粥,雾气氤氲中,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块:“听说你那天去码头送了菊香?”
黄美玉垂眸看着裙摆上的暗纹:“妹妹离家,做姐姐的理应相送。”
“理应?”黄夫人将粥碗重重搁在桌上,“一个失了“贞洁”的哑女,有什么资格让黄家大小姐、陈家少奶奶亲自送行?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
“母亲。”黄美玉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地掠过她精心描画的眉眼,“菊香也是黄家的女儿。”
“她不配!”桂花猛地拍案而起,金簪在发髻上剧烈晃动,“若不是看在她还有几分利用价值,我早就让人把她沉海了!当初我就不应该让她有出生的机会,要不是你奶奶护着,她怎么会还活着?
你找到她了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还帮她逃跑?你还是不是我的女儿,你准备胳膊肘往外拐?我看你就是个白眼狼,我对你那么好,我精心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背叛我?你知不知道我最恨那对母女啊?”母亲一连串的质问,显得悲伤极了,仿佛黄美玉做的事情实在十恶不赦,深深地伤害了她。
“母亲,您扪心自问,您真的对我好吗?哦……您确实有对我好的时候,可是为什么和哥哥相比,一到关键时刻,被舍弃的总是我呢?
我亲耳听到您和父亲商量,如果我不能嫁给陈盛,你们打算把我许配给……他比我大快20啊!您知不知道,他都可以生我了啊?
然而,就为了哥哥,您只是犹豫了一会儿,甚至没有询问我的意见,就同意了。
哪怕您为我争取一下,我都不至于这么寒心,我就那么不值得您爱吗?
其实您从来没有把我当女儿吧,从小到大,您都觉得我不如菊香,觉得我笨,学不好珠绣,也做不好娘惹菜。
可是母亲,我是活生生的人,我也会痛,我也会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的。
我不是你的傀儡,我有自己的思想,我不知道,您的女儿应该是什么样的,但我知道,黄美玉不想做一个恶毒的人。”黄美玉也声嘶力竭地反驳,说完擦了擦眼角肆意流淌的泪——这是这么多年不被认可的委屈。
“明天,我就要和陈家一起去新加坡了,我以后也会少回来。父亲和母亲不是一向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吗?
如果您还是不满意我的话,以后可以当没有我这个女儿,我就不去见父亲了,劳烦母亲替我转达。”说完黄美玉带着自己的人就转身走了。
“你这个不孝子,你真是好样的,你哥哥说的果然没错,嫁人以后翅膀硬了……”黄夫人用了所有想得到的骂人的话,声音很大,穿透力很强,黄美玉听见了,但是并没有回头。
黄夫人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中的银勺哐当落地。晨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竟比平日里苍老了十岁不止。
黄美玉走到门口时,依稀可以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她抬手抚上颈间的珍珠项链,冰凉的触感让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这场家族的漩涡,她终究是躲不过去的,此刻不平,以后等待她的将会是又一场更大的风暴。
第二日清晨,陈家的轮船鸣笛启航。
黄美玉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马六甲海岸线,忽然感到有人给她披了一件衣服,并轻轻扶住她的腰。
“外面冷,别站在这了,奶奶叫你进去。”陈盛试图和黄美玉缓和关系,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菊香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他的心放了一半,再加上最近大哥大嫂和奶奶都劝他。
他也想清楚了,是因为他的懦弱,他的不敢反抗,才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黄美玉也是这场婚姻的受害者,他想试着主动缓和他们的关系,他是男人没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
黄美玉没有回头,只望着茫茫大海,甩开了腰间的手“你告诉奶奶,我等会就进去。”
“那我陪你。”陈盛的手被甩开,有一瞬间的失落,但是很快镇定。
黄美玉没有再应声,她在思索到了新加坡以后的事情,那个地方不像马六甲这么封建,那会是她大展拳脚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