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宝珍听了刚要开口,却听见吴细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几分飘忽的幽寂:“宝珍,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以前的事吧?”
她不等田宝珍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声音哽咽:“我家里人总说我命不好,生来就是受苦的。确实,从我记事起我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十六岁那年,他们为了钱要把我嫁给郭阿弟,他们说我年轻、漂亮,只要我听话,嫁了人日子就会好了。那个男人娶过老婆,还比我大三十多岁,我不愿意,但是这哪里是我能做主的。
我从小就寄人篱下,二舅妈告诉我表哥要娶媳妇了,家里没有我的位置了。
我恳求地对二舅说‘我想嫁给福昌,我能不能嫁给福昌?’,可是福昌拿不出彩礼钱。
二舅对我说‘福昌没钱,你和他过是要过苦日子的,郭阿弟年纪是大点,但是嫁过去以后就是享福的了,再给他生个儿子,日子不知道多好嘞。’
没得办法,最后我还是听了阿婆和她们的话嫁给了郭阿弟。嫁人那天晚上,我刚满十六岁……”
田宝珍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她知道,此刻的吴细妹不需要安慰,只需要一个能听她说话的人。
“那天晚上,我身上疼得厉害,”吴细妹的声音发颤,眼神飘向远处,像是在回忆遥远的噩梦,“那时我觉得自己怎么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已经开始变老了呢?
后来郭阿弟就开始打我,我开始想要反抗,但是所有人都劝我,要好好过日子,只要勤快点,生了孩子就都好了,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日子的?
我信了,可我一直怀不上,郭阿弟就打得更狠,直到有一天,他找了个男人来……说要借种。”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带着极致的恐惧和恨意:“我反抗了,他就往死里打我。后来我趁他喝醉,拿起炕边的锤子,一下又一下……我看着他没了呼吸,就挖开房间的地砖,想把他埋在里面,也把过去那个‘听话’的自己一起埋了。
可我挖开地砖才发现,他的上一个老婆,也被他埋在下面……那一刻,我觉得好畅快,他该死!”
吴细妹的身体剧烈地发抖,眼底通红,像要滴出血来。田宝珍伸手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没说一句话。
“再后来我就跑了出来,进了理发店帮工,遇到了倪向东。”吴细妹靠在田宝珍怀里,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我以为他是我的救赎,可没想到,他也是一摊烂泥。他杀了人,我为他打了两个孩子……
曹小军是个好人,上次我因为倪向东被仇家报复,丢了第一个孩子,是曹小军单枪匹马就跑去帮我报仇,他不该替倪向东顶罪的……”
“曹小军是个好人,他不该替倪向东顶罪的。”吴细妹眼里泪光闪闪,翻来覆去重复着这句话。
田宝珍轻轻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包容:“明天我陪你去警局,把所有事都交代清楚,会没事的,相信我。”
那天晚上,田宝珍陪着吴细妹坐在美发坊里,一盏昏黄的灯亮了一夜。
吴细妹断断续续地说着过去的事,田宝珍就静静地听着,偶尔递一张纸巾,直到天快亮时,吴细妹才靠在她肩上,带着满身疲惫睡着了。
田宝珍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要帮细妹走出这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