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漏过土坯墙的缝隙,在床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田宝珍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将藏在床底的蓝布包拽出来。包里裹着两件打了补丁的单衣和几块零钱、半块用油纸包好的咸菜,还有提前藏在灶膛后的两个玉米面窝头——这是她接下来几天的口粮。
田宝珍将布包带子在腰间缠了三圈,系成死结,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希望都牢牢拴在身上,指尖反复摩挲着招生启事上“市高中”三个字——这是她重写命运的第一块砖,绝不能失手。
院门外没什么动静,田宝珍却不敢多等,揣上提前藏好的窝头,顺着墙根绕到后院。
牙芬村的土院墙不高,墙角还堆着去年冬天的干草,她踩着草垛翻出去时,裤脚被荆棘勾破了个小口,却连回头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
村头的老槐树下拴着牛,远处传来继母的尖利的骂声:“死丫头!又跑哪儿偷懒去了?等我逮着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田宝珍心一紧,跑得更快了,耳边的风呼呼作响,把那骂声越甩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她一路埋着头往村外跑,鞋底沾着的泥土不断掉落,像在甩掉过去十几年的桎梏。
从牙芬村到城里有几十里路,田宝珍舍不得花钱坐车,只能靠双脚走。白天怕被熟人撞见,专挑没人的小路走,饿了就啃两口硬邦邦的窝头,渴了就喝路边沟里的水。
太阳落山时,她的脚底板已经磨出了好几个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可一想到“市高中”三个字,又咬着牙继续往前挪。
到城里时已是傍晚,夕阳把街道染成金红色。
田宝珍没先找住处,攥着招生启事直奔市高中。学校的大门是红漆的,两旁栽着高大的梧桐树,叶子被夕阳照得透亮。
传达室的大爷正坐在门口喝茶,见她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裤脚还破着,眯着眼打量她:“丫头,来这儿干啥?”
“大爷,我来报名,我想上高中。”田宝珍把招生启事递过去,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发颤。
大爷接过纸片看了看,摇了摇头:“丫头,你来晚了。这会儿早过了报名期,考试都结束三天了,你这张报名启事是去年的了吧。”
“给你这张招生启事的人没和你说今年改时间了吗?”大爷眼里带着疑惑。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田宝珍身上,她心猛地一沉,指尖攥得发白,指节都泛了青:“大爷,我不知道今年改时间了,我是牙芬村来的,走了两天路才到,能不能通融下?我肯定能考上,真的,我学得特别好。”她急得眼圈都红了,眼里那股不服输的劲气,倒让大爷愣了愣。
大爷叹了口气,放下茶杯:“唉,看你这丫头也不容易,我给校长打个电话问问吧,成不成的,就看你运气了。”
他拨通了校长办公室的电话,简单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对田宝珍说:“校长让你过去,你跟我来。”
校长办公室不大,墙上挂着块黑板,桌上堆着一摞试卷和课本。
校长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头发有些花白,见田宝珍进来,指了指桌上的一张试卷:“这是这次的入学考题,你要是能考到八十分以上,我就给你补个名额。”
田宝珍接过笔,手却不抖——前世她就是凭着这股韧劲考上的高中,那些知识点早刻在了骨子里。
她伏在桌上写得飞快,窗外的天渐渐黑透,校长几次进来都没打断她。
第二天一早,校长拿着试卷找到她时,眼里满是惊讶:“丫头,满分!你明天就来报到。”
田宝珍攥着那张补录通知,眼泪差点掉下来,这是她重活一世,拿到的第一份属于自己的希望。
安置好住处的第二天,她去街上买文具,刚拐过街角,就听见熟悉的招呼声:“哎,靓女,进来做个头发啊?新学的编发,可好看了。”
田宝珍抬头,就看见吴细妹站在一间小理发店门口,身上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手里还拿着梳子,脸上的笑和前世一模一样。阳光落在她身上,暖得让人心里发颤——原来有些相遇,从来都不是偶然,是两个拼命活着的姑娘,在命运里又一次撞了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