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术旺放下手中那块烧蚀严重的AN\/ASq-151尾部告警雷达残骸，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接触的第三块同型号残骸了。
尽管每次的损坏程度和部位略有差异，但是核心技术和结构一样。
他抬起头，看向身旁目光灼灼、充满期待的安志春和几位研究所的技术负责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疲惫与……索然无味。
“安大哥，各位领导。”
杨术旺的声音在空旷的检测室内显得异常清晰，他指了指工作台上堆积如山的各种残骸，道：“这些东西，修复的意义已经真的不大了。”
在场几人神色均是一变。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皱起眉头，道：“小杨同志，这话怎么说？这些都是我们花费巨大代价才……”
“即便只能修复一部分，获取一些技术思路，也是极其宝贵的！”
杨术旺走到一块写满公式和结构图的黑板前，拿起粉笔，在上面画了一条简单的曲线。
“性价比，教授。”
“修复这些残骸，需要消耗我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更重要的是，需要动用我那个渠道的特殊资源，代价高昂。”
“而得到的，往往只是某个子系统的一知半解，或者是已经落后甚至即将被淘汰的技术片段。”
“就像这块雷达——”
他回身指向刚才放下的残骸，道：“我或许能让它勉强恢复部分功能，但是它的基础设计理念、元器件水平，已经定型。”
“我也给你们了。”
“我们得到更多的价值是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道：“这种零敲碎打、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捡破烂的模式，效率太低，上限也太低了。”
“我们不应该满足于修复，而应该着眼于创造。”
安志春忍不住开口：“妹夫，你的意思是……”
杨术旺深吸一口气，决定将埋藏心底许久的蓝图和盘托出，道：“我的意思是，是时候摊牌了，也是时候换个玩法了。”
“我之所以在滦州县倾注心血搞红星电子厂，目标从来就不只是收音机、集成电路甚至数控机床。那只是起步，是积累技术和人才的摇篮。”
他很随意的站在原地，有一些懒散，声音不高，道：“我知道芯片未来的发展路径。”
“从大规模集成电路到超大规模集成电路，从微米级制程到纳米级。”
“我知道未来会出现一种叫做‘个人计算机’的东西，它会从实验室走向千家万户，改变整个世界的工作和生活方式。”
“我知道会有性能远超现在所有计算设备的‘超级计算机’，用于模拟核爆、预测天气、解密基因。”
“我知道这些计算机可以通过一种叫‘网络’的东西连接起来，形成一个覆盖全球的信息海洋，瞬间传递文字、声音甚至图像。”
他看着几位领导眼中的疑惑和震惊，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我知道会有覆盖全球的卫星定位系统，让无论在海洋、沙漠还是深山，都能知道自己精确的位置。”
“我知道无线通讯会从笨重的步话机，发展到小巧的手机，最终变成集通讯、计算、娱乐于一体的智能手机，几乎能完成大部分日常所需。”
“而这些所有一切的核心，归根结底，都在于芯片，在于电子信息技术！”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密闭的地下空间内炸响。
老教授手中的笔记本差点掉落，安志春张大了嘴巴，另一位肩扛将星的领导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如鹰。
“小杨同志，你……你说的这些，有依据吗？”将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杨术旺坦然迎接他的目光，面带微笑道：“我的渠道就是依据。”
“这些不是幻想，而是在另一个时空已经被验证的未来科技树。”
“我们现在修复的这些残骸，不过是这条科技树上早已落伍的枯枝败叶。”
“投入巨大资源去研究它们，无异于舍本逐末。”
他抛出了最终方案，道：“所以，我提议进行一场交易。”
“停止这种低效的残骸修复工作。”
“集中资源，全力支持我的红星电子厂计划。”
“我将以红星电子厂未来的全部产能和研发成果，作为与军区合作的基石。”
“红星电子厂，在未来将不仅仅生产收音机和民用芯片。”
“它将有能力为军方提供定制化的、先进的专用芯片、计算模块、通讯核心、导航终端……”
“甚至是你们梦寐以求的，用于各种尖端装备的‘中国芯’！”
“我可以提供完整的技术发展路线图，确保我们的电子信息技术，少走弯路，直指核心，在未来十年到二十年内，实现跨越式发展，甚至……”
“在某些领域实现反超。”
杨术旺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位将军和研究所的最高领导，道：“作为交换，我需要军区提供几项支持。”
“第一，最高级别的资源倾斜，包括但不限于特殊原材料、精密设备进口渠道、以及……”
“海量的、合法的资金支持，让我能通过我的渠道购买关键技术和图纸。”
“第二，特殊人才通道，允许我从全国范围内，选拔最顶尖的、背景清白的数理化人才，进入红星电子厂和滦州技校，不受现有户籍和人事制度的限制。”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保障我个人的研究和行动自由。”
“我需要在滦州县那片实验田里，按照我的规划和节奏去发展，不能被轻易打断，更不能被圈养起来。”
“我保证，红星电子厂产出的成果，将优先满足军方的需求。”
说完这些，杨术旺安静下来，等待着回应。
地下会议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几位领导低声交换着意见，脸上表情变幻不定，震惊、怀疑、兴奋、权衡……
种种情绪交织。
他们很清楚杨术旺的价值，也见识过他那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他拿出的电风扇电机、数控机床图纸、水力发电机设计，无一不是远超当前水平。
他描述的关于计算机、网络、芯片的未来，虽然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但是逻辑严密，细节丰富，由不得他们不全神贯注地思考其可能性。
继续修复残骸，固然能获得一些眼前的技术提升，但是正如杨术旺所说，性价比太低，且受制于人。
而投资杨术旺的红星电子厂，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一个自主可控、领先时代的电子产业未来。
风险巨大，但是潜在的回报……
足以让任何有远见的决策者心动。
最终，经过长达数小时的激烈讨论和利弊权衡，那位肩扛将星的领导缓缓站起身，走到杨术旺面前，伸出了手。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决断和期待。
“杨术旺同志，你的提议，我们原则上同意。总装和科工委将会联合成立一个专项小组，对接你的红星电子厂计划。”
“你需要资源，我们协调资源；你需要人才，我们开辟通道；你需要自由，我们在确保国家安全的前提下，给予你最大的信任和空间。”
他用力握了握杨术旺的手，语气沉重而坚定，道：“但是，你也必须向我们证明，你描绘的这幅蓝图，不是空中楼阁。”
“我们希望看到红星电子厂尽快拿出足以改变游戏规则的成果。”
“这场交易，关乎国运，希望你……”
“不负所托——”
杨术旺感受着手掌传来的力度，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知道，自己终于为红星电子厂，也为这个国家蹚出了一条更具想象力的发展道路。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道：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