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电风扇厂的生产逐渐步入正轨,杨术旺的名字随着规章制度的成功推行而再次被家属区热议。
褒贬不一,众说纷纭。
红星电机厂的一个消息,让刚刚稳固的平静泛起了新的涟漪。
消息是通过路瑶传来的。
这位人事科长的千金,在电风扇厂担任技术骨干,性格虽然有些清高,但经过前番波折,对杨术旺的技术和能力已是心服口服。
一次闲聊时,她忍不住对杨术旺吐露了烦恼。
“术旺同志,你是不知道,我们电机厂那边,现在可头疼了。”
路瑶蹙着秀眉,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道:“就是你给的那份闹钟图纸,厂里效仿机械厂组建了个生产车间。”
“可这都过去一个半月了,厂房早腾出来,招的几个人几乎没进展。”
杨术旺有些意外,道:“怎么会?那图纸应该很详细了。”
路瑶叹了口气,道:“图纸是详细,可没人真正吃透啊。”
“负责的那个技术员水平有限,很多精密部件的加工工艺都搞不定,装配流程也理不顺。”
“工人们更是两眼一抹黑,培训都不知道从何训起。”
“我爷爷……就是路厂长,为这事没少发火,可下面就是推不动。”
她说着,目光复杂地看了杨术旺一眼,带着几分钦佩,也带着几分替自己爷爷着急的情绪,道:“哪像咱们这儿,虽然一开始也乱,可你一来,又是定制度,又是优化流水线,这培训一下子就顺了。”
“我爷爷私下都夸你好几次了,说要是你在我们厂就好了。”
当时,杨术旺就很不理解。
要啥有啥,怎么会推动不下去。
说者或许无心,话传到电机厂路振民厂长的耳朵里,意义就不同了。
路厂长正为闹钟车间的事情焦头烂额,听到孙女对杨术旺如此推崇,再联想到之前正是这个年轻人提供的图纸帮电机厂解决了子弟就业,还在机械厂被调查时自己出面力挺过,一个念头不由得在他心中滋生起来。
几天后,路振民厂长竟然亲自带着孙女路瑶,以“交流学习”的名义,来到了红星电风扇厂。
听完周建国和徐继顺对近期生产管理巨大变化的介绍,其中自然少不了突出杨术旺的作用,又亲眼看到井然有序的生产现场后,路厂长对杨术旺的能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交流结束后,路厂长特意让周建国安排,要和杨术旺单独谈谈。
在一间安静的办公室里,路厂长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再次感谢了杨术旺之前提供的图纸,又赞扬了他在电风扇厂展现出的非凡才能。
然后,话锋悄然一转。
“术旺同志啊,你看,你和我们瑶瑶,年纪相仿,又都在技术岗位上,很有共同语言嘛。”
路厂长笑眯眯地看着杨术旺,又瞥了一眼旁边有些不自然的路瑶,道:“瑶瑶这孩子,就是性子直了点,但心地是好的,能力也有。你们年轻人,应该多交流交流。”
路瑶在一旁,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有些嗔怪地看了自己爷爷一眼,却没有出声反驳,只是微微低下头,摆弄着衣角。
杨术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美人计?!
想用联姻的方式把他绑到电机厂去?
他心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路厂长,为了厂里的生产,还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啊!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路瑶。
平心而论,路瑶长得确实漂亮,家世也好,自身也有文化和技术。
但是,杨术旺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和追求。
路瑶比他大两岁,性格明显比较强势,有主见。
从她之前带头质疑就能看出来。
如果真的在一起,以他现在根基尚浅的情况,加上路家的背景,他很可能处处受制,甚至被当成纯粹的技术工具人,这绝非他想要的生活。
“路厂长,您太抬爱了。”
杨术旺组织了一下语言,语气恭敬却坚定地婉拒,道:“路瑶同志非常优秀,是我学习的榜样。”
“不过,我现在年纪还轻,一心只想把组织上交待的工作做好,多学点技术,暂时还没有考虑个人问题的打算。”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对方,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路厂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路瑶更是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羞恼,她显然没想到杨术旺会如此干脆地拒绝,脸色瞬间由红转白。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杨术旺不想把事情弄僵,毕竟路厂长之前在他被调查时鼎力相助过。
他话锋一转,诚恳地道:“路厂长,对于贵厂闹钟车间遇到的困难,我非常理解。”
“虽然因为工作关系,我不能亲自过去,但基于我对那份图纸的理解和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或许可以提供几点建议,供贵厂参考。”
路厂长虽然对联姻被拒有些失望,但听到杨术旺愿意提供技术建议,精神又是一振,道:“哦?杨术旺同志请讲!”
杨术旺整理了一下思绪,道:
“第一,擒纵机构和游丝是机械钟表的核心,加工和调整精度要求极高。”
“建议贵厂集中最好的钳工和钟表师傅,成立核心部件攻关小组,专门负责这两部分的试制和调试,不要一开始就铺开。”
“第二,装配流程可以借鉴我们这里的流水线经验,但需要更精细。”
“建议先组织技术骨干,按照图纸,亲手完整地组装几台样机,在过程中记录下每一个步骤的难点、所需的工具和技巧,形成标准的装配作业指导书。”
“第三,工人培训要分层次。”
“先培训核心部件组装人员,再培训总装人员。培训时不要光讲,一定要动手,拆了装,装了拆,直到熟练。”
“最后,初期不要追求产量,先确保质量。哪怕一天只装好一台,只要这台是合格的,就是胜利。用合格的样机来树立信心,积累经验。”
他条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显然对闹钟生产的难点和关键环节了如指掌。
路厂长听得连连点头,眼中的失望被欣赏所取代。
他叹了口气,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杨术旺同志,你的建议非常宝贵!是我们太心急了,方法也不对头。”
他又看了一眼脸色依旧不太好的孙女,对杨术旺道:“既然杨术旺同志志在技术,一心为公,那我也不强求了。”
“你的建议,我回去就让他们落实!以后技术上有什么难题,少不得还要来麻烦你!”
“路厂长客气了,互相学习。”杨术旺谦逊道。
送走路家祖孙,杨术旺长长舒了口气。
这都叫什么事儿?
搞技术还差点被和亲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路瑶,并无恶感,但也绝无他想。
感激路厂长之前的帮助,所以愿意提供建意回报,但以身相许,那是万万不能的。
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电风扇厂的技术改进和自己那台c620车床的修复大业上,外面的风风雨雨,似乎都与他隔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