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稚斜话音落下,便见面前戴着椎帽的女子轻掀起了帽纱,露出了真容。
少女粉面桃腮,肤光胜雪,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因着紧张,睁得圆圆的,清澈见底,声音更是轻柔如水,
“有劳...伊稚斜大人,与诸位远迎。”
她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原本有些嘈杂低语的漠北骑兵队伍瞬间安静了几分。
许多人的目光直愣愣地落在她脸上,一时间竟忘了移开。
伊稚斜也有一瞬间的失神。他自认见多识广,草原各部、西域乃至中原的美人也见过不少。
可如这位公主殿下这般姿容,平生仅见。
他迅速收敛心神,再次躬身,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公主殿下客气,此乃我等分内之事,请殿下移步,车驾已备好。”
他侧身示意那辆装饰着华丽毛毡和银饰的漠北马车,同时眼神示意旁边的侍女上前搀扶。
然而,就在昭华在云儿和漠北侍女的搀扶下,小心翼翼转身,准备走向新马车时,意外发生了。
嫁衣的裙摆过于繁复沉重,她忽然一个趔趄,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歪去。
“殿下!” 云儿和漠北侍女吓得脸色发白,急忙用力搀扶,才勉强稳住她,没让她摔倒。
但这一下,昭华原本努力维持的镇定彻底被打破。
椎帽在慌乱中滑落些许,乌黑的发髻边步摇乱颤。
少女因着不小心扭到了脚,疼的小脸一白,轻蹙着眉,眼眶止不住泛红,一层薄薄的水雾弥漫上来。
周围的漠北将士们面面相觑,目露诧异,眼神里不禁流露出一丝怜惜之意。
伊稚斜眉头微蹙,赶忙呵斥一旁的漠北侍女,
“怎么做事的,连人都扶不好,要你们何用!”
他的呵斥声在安静的队伍前显得格外清晰,那两个侍女吓得浑身一抖,慌忙跪倒在地,连声道:
“奴该死!是奴疏忽了!”
昭华不想因为自己,害得旁人受罚,她强忍着脚踝的剧痛,声音有些微颤,
“无碍,不关她们的事,是...是昭华没走稳。”
伊稚斜没想到这位娇滴滴的公主会为两个卑贱的奴隶求情,心中顿时微动,面上却未显,只沉声道:
“既是公主仁慈为你们求情,暂且记下。还不快起来,小心伺候!”
“谢公主殿下!谢大人!” 两个侍女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爬起来,更加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上前,想要重新搀扶昭华,却又怕再出差错。
昭华看着她们惶恐的样子,心中轻叹。
她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倚在更熟悉的云儿身上,对那两个漠北侍女也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们不必过于害怕。
然后在三人的搀扶下,她忍着脚痛,上了漠北的马车。
“启程。”他不再多言,翻身上马,下令队伍转向,朝着王庭方向行进。
只是,他暗中吩咐了随行的医者,稍后去为公主查看脚伤。
...
马车内,昭华在云儿的搀扶下小心地坐稳,尽量不让受伤的右脚受力。
钻心的疼痛一阵阵传来,她额角冷汗未消,脸色依旧苍白。
“殿下,您的脚....”云儿心疼得眼圈都红了,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脚踝查看,虽然隔着袜子和绣鞋看不出肿胀,但昭华微微吸气忍痛的样子让她心焦,
“若不然奴婢去告知伊稚斜大人,先停下队伍,找个随行的大夫给您瞧瞧。”
昭华轻轻摇头,声音因疼痛而有些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不可,无碍的,别误了时辰。” 她抬眼看着满脸担忧的云儿,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
“现在已经是在别人的地界了,不是我们想如何便能如何的时候。这点小伤……忍忍就到了。”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轻柔,却也更显无奈,“不过是扭到了脚踝,等到了地方,你再帮我擦点带来的药油就好了。别声张。”
她深知自己此刻的身份敏感,一举一动都可能被放大解读。因一点扭伤就要求停下大队人马,怕是会落人话柄。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说的是汉语,带着明显的漠北口音:
“公主殿下,伊稚斜大人命奴带了随行的女医来,给殿下瞧瞧脚伤,不知殿下可否方便?”
马车内的主仆二人都是一愣。
没想到这位伊稚斜大人竟是如此细心,还特地派了人过来。
她朝着马车外说道:
“有劳了,请大夫进来吧,也请替我多谢伊稚斜大人挂怀。”
随即,车帘被轻轻掀开一道缝隙,一位穿着漠北服饰的女医,提着一个小药箱,在云儿的引导下躬身进了马车。
她并不多话,行了简单的礼后,便在昭华示意的矮凳上坐下,开始仔细询问伤势,并请昭华允许他查看。
检查后,确认只是寻常扭伤,并未伤及筋骨,女医便从药箱中取出一种气味清冽的药膏,手法娴熟地为昭华涂抹按摩,并用干净的布条做了简单的固定包扎。
“殿下,此药活血化瘀,每日涂抹两次,配合热敷,数日便可好转。只是近日需尽量减少伤脚着力,多加休息。”
“多谢大夫。”
昭华真心道谢,脚踝处传来的清凉感和按摩后的舒缓,让她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不少。
女医行礼告退,马车内恢复了安静。
云儿小心地为昭华盖好狐裘,低声道:
“殿下,看来这位伊稚斜大人,还有漠北这边,也并非全然....”
昭华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包扎好的脚踝。
伊稚斜的这一举动,或许只是出于职责,但无论如何,这让她对这个陌生的地方产生了一丝好感。
也许这里的人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恐怖,不过对于还没逢面的未来夫君,她心中还是忐忑不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