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北山水库墨黑的水面上,激起一片混沌的白噪。雷声在天际滚动,每一次闪电撕裂夜幕,都短暂地映照出岸边陡峭岩壁的狰狞轮廓。陈小鱼紧贴着湿滑的岩壁,像一只壁虎,在风雨和黑暗中艰难移动。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淌下,模糊了视线,防水服下的衣服早已被汗水和渗入的雨水浸透,但与内心的紧绷相比,这些不适微不足道。
根据“鱼腹传书”获得的坐标,那个疑似“清道夫”接口的位置,就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峭壁下方,水面之下。他必须下潜。这不是他熟悉的钓鱼,不是等待,而是主动出击,去钩取深藏水底的秘密。
他找到一处略微内凹、可稍作遮挡的岩缝,迅速检查装备:轻便潜水服、呼吸管、面镜、强光头灯、防水手电,以及一件最重要的特制工具——一根可拆卸的、带有高强度合金爪钩的钓竿。这竿子看似普通,但竿节经过强化,鱼线是近乎透明的凯夫拉纤维,末端连接的也不是鱼钩,而是一个小巧但力道十足的机械爪钩,可以通过竿体的机关远程操控开合。这是老周年轻时捣鼓的“水底探物竿”的改良版,本是用于钩取沉水钓具,此刻成了他水下探险的利爪。
深吸一口气,陈小鱼滑入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水面以上的狂风暴雨声被水下的嗡鸣所取代,世界变得压抑而宁静。他打开头灯,光柱在浑浊的水中穿透力有限,只能照亮前方几米。他调整呼吸,朝着记忆中的坐标下潜。
水库深处的水流比想象中复杂,暗流涌动。他必须奋力划水,才能保持方向和深度。水压挤压着耳膜,带来阵阵刺痛。他看到了父亲手札中描述的水下世界:巨大的、锈蚀的旧闸门结构,如同沉没的巨兽骨架;嶙峋的岩石上覆盖着厚厚的水垢和摇动的藻类;一些适应了深水环境的、颜色苍白的小鱼在光柱中惊慌逃窜。这里是被时间遗忘的角落,寂静中透着令人不安的诡异。
下潜了约十米,接近预定深度。他放慢动作,仔细搜寻。坐标范围并不精确,他需要找到那个“地质异常带”或“非自然空洞”的入口。头灯光柱扫过岩石,除了常年浸泡形成的侵蚀痕迹,似乎并无异常。
就在他准备扩大搜索范围时,一阵异样的水流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并非自然形成的水流,更像是从某个狭小缝隙中强力喷出的涡流!他逆着水流方向摸索过去,光柱最终定格在一面看似完整的岩壁底部。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直径约半米的黑洞,强烈的暗流正从中涌出,带出一些细小的、非水底自然存在的泥沙颗粒。
是这里!陈小鱼心脏狂跳。他稳住身形,抵抗着涌出的水流,将爪钩探向那个洞口。就在爪钩即将触及洞口的瞬间,一种本能的危机感让他猛地向后一缩!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从洞内猛地窜出,擦着他的面镜划过!那东西长约半米,身体细长如蛇,但通体覆盖着暗哑的金属光泽,头部没有明显的眼睛,只有一个圆形的、布满细齿的吸盘口器!它一击不中,在水中灵活地转身,再次朝陈小鱼扑来!
这不是鱼!这绝不是自然界存在的生物!陈小鱼脑中闪过北山水库的盲眼鳜鱼、红星化工厂的诡异排放物……悦水集团在这里藏着的,不仅仅是排污口,还有更可怕的、人造的怪物!
他来不及多想,本能地挥动手中的特制钓竿,将爪钩甩向那怪物。怪物异常敏捷,轻易躲开,金属尾巴扫过,在水流中带出尖锐的嘶鸣。它似乎被激怒了,口器张开,露出里面旋转的、更细小的金属齿!
陈小鱼深知在水下与这未知生物缠斗绝非明智之举。他且战且退,试图将它引离洞口,同时思考对策。这怪物的出现,本身就证实了洞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必须拿到证据!
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形成。他假装不敌,向水面方向撤退,怪物紧追不舍。就在接近水面,光线稍亮,怪物动作略有迟疑的刹那,陈小鱼猛地转身,将全身力气贯注在钓竿上,不是用爪钩去抓怪物,而是将竿尖狠狠刺向怪物身体中后段看似连接处的缝隙!
“咔哒!”一声轻微的金属撞击声在水下闷响。怪物身体剧烈扭动,发出一种高频的、令人牙酸的噪音。陈小鱼感觉竿头传来了命中的实感!他毫不犹豫,猛按机关,爪钩死死扣住了怪物身体的那个部位!
怪物受创,变得更加狂暴,拖着陈小鱼向深水区猛冲。巨大的拉力传来,陈小鱼几乎脱手!他双脚抵住一块水下岩石,双手死死握住钓竿,与水下那金属怪物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拔河。鱼线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这不是钓鱼,这是在钓一个来自深渊的恶魔!
雷声透过水面传来,模糊而遥远。陈小鱼的手臂肌肉酸痛至极,肺部因缺氧而灼痛。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就在他即将力竭的瞬间,怪物突然停止了挣扎,身体猛地一颤,那道被爪钩扣住的缝隙处,爆出一小团电火花,随即,整个怪物像断了线的木偶,失去了动力,缓缓向水下沉去。
陈小鱼不敢松懈,小心翼翼地将这沉重的“战利品”拖到身边。靠近了看,这怪物更像是一种精密的水下机器人,只是造型模仿了生物,透着一种冰冷的邪恶。它在刚才的挣扎和电火花中,腹部的一块装甲板松动了,露出里面复杂的线缆和一个微小的、仍在闪烁的红色指示灯。
证据!这就是证据!陈小鱼强忍激动,用潜水刀小心地撬下那块松动的装甲板,塞进贴身防水袋。他又试图将整个怪物拖走,但它太重了。
水面之上,暴雨似乎有减小的趋势。陈小鱼知道必须尽快离开。他放弃怪物主体,只带着那块关键的装甲板,开始奋力上浮。破水而出的瞬间,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雨点灌入肺中,他却觉得无比清醒。
攀上岩壁,收回钓竿和爪钩,他最后看了一眼恢复平静、却暗藏杀机的水面,迅速消失在雨夜的山林之中。手中的那块冰冷装甲板,比任何鱼获都更沉重。这次垂钓,他钓起的不是鱼,而是悦水集团深埋水下的、冰冷的罪证。都市的暗流,终于被他用一根钓竿,钩出了一角狰狞的面目。而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