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锅,老子自己烧
极北冻原的风,像是从地狱裂缝里刮出来的。
狂暴风雪拍打着野火号的装甲外壳,发出密集如枪林弹雨般的噼啪声。
履带早已被冻死在冰层深处,动弹不得。
燃料指针死死钉在“E”上,恒温灶台仅靠一枚残余的低阶元晶维持着微弱火苗,火光摇曳得如同垂死之人的呼吸——随时可能断气。
车厢内,温度逼近零下二十度。
众人裹着破旧毛毯蜷缩在角落,牙齿打颤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轻烟靠在墙边,金纹在她脸上若隐若现,仿佛那火焰正从内部缓慢熄灭。
冷十三抱着匕首蹲坐在驾驶舱门口,眼神锐利如刀,可眼皮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陆野站在灶前,手指轻轻拂过锅盖。
这口锅,是他的命根子。
没有它,就没有“龙吟烤排”,没有“佛跳墙”,更不会有今天这支名为“野火”的队伍。
它是武道食神系统的锚点,是他逆天改命的起点。
而现在,它快要凉了。
他眯眼看向车载雷达屏幕:前方百里,一片猩红,无信号、无热源、无避难所。
暴风雪封锁了一切退路,也切断了所有希望。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三声轻响,从车门外传来。
不重,却异常清晰,穿透了风雪与金属震颤,在寂静中显得诡异至极。
灰毛狗猛地抬头,浑身鬃毛炸起,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
下一秒,它扑到陆野脚边,死死咬住他的裤脚,尾巴绷直如铁,眼中满是警示。
陆野没动。
他盯着门缝下那一道被风吹开的缝隙——外面,跪着一个人。
一个少年,披着破旧围裙,双手捧着一本焦边菜谱,整个人几乎被雪埋住,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睫毛结霜,嘴唇发紫,说话时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
“求……一碗热汤……换我祖传《冰原煨炖法》。”
陆野挑眉。
凌月立刻起身,精神力悄然铺展而出。
她的瞳孔泛起淡淡银光,瞬间扫过少年全身。
三秒后,她收回感知,声音压得极低:“不对劲。他脑中有金属封印,记忆断裂成碎片,像是被人用高温烙铁生生撕开过。关键词‘真灶火’触发剧烈情绪波动,强度堪比创伤后应激反应。”
“不是普通人。”她盯着陆野,“这人不是来讨饭的,是冲着咱们的灶来的。”
冷十三冷笑一声,手已按在刀柄上:“现在放他进来,等于把刀递给别人。”
车厢陷入沉默。
只有风雪呼啸。
陆野却忽然笑了。
他转身走向厨房,掀开一口剩汤锅,舀了一勺还带着油星的残羹,走到门前,一脚踹开车门。
寒流如刀劈面而来。
少年在雪中瑟缩了一下,却没有退。
陆野把碗递出去,声音平静:“饿疯的人,不会在零下六十度还把菜谱抱得比命紧。你不是求生,是赴约。”
少年抬起眼,眸子黑得吓人,像是两口深井,映不出光。
但他接过碗,低头喝汤的动作却异常虔诚,每一口都像是在祭祀。
陆野看着他,心中已有判断。
这不是拾荒者,也不是流浪厨师。
他是某种“产物”——被制造出来的,专为接近火焰、接近灶台而存在的存在。
但陆野不怕。
他知道危险,所以他更要利用危险。
第二天,归无咎被安置在厨房最角落的位置。
每日只吃残羹冷炙,却从不抱怨。
他主动承担刷锅洗碗的杂活,动作精准得不像人类,而是某种精密仪器:切菜声节奏稳定,每分钟四十八次,不多不少;洗锅时水温控制在三十七度上下,误差不超过一度;甚至擦灶台的抹布,都是按顺时针螺旋轨迹擦拭。
没人看得懂他。
只有陆野注意到,每当夜深人静,归无咎会偷偷拿出一支炭笔,在废纸上描摹灶台结构图——不是整体,而是核心燃烧室的构造细节,精确到每一处通风口的角度。
他在研究这口灶。
想拆?还是想毁?
凌月再次警告陆野:“他每天都在试探系统频率,昨晚我监测到他的脑波曾短暂接入我们的能源回路。如果他真是‘食战组’的人……那群疯子当年可是为了清除异端灶火,亲手烹杀了自己师父。”
陆野听着,点头,却在当天中午,将一道“融雪鲫鱼汤”的主勺权交给了归无咎。
“你说你懂冰原料理?”他靠在墙边,叼着烟,“那就做给我尝尝。”
归无咎怔住。
这是第一次,有人让他掌勺。
他手指微微颤抖,但很快恢复平稳。
选材、焯水、控火、调味,一气呵成。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陆野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在汤底悄然加入微量“清灵酿”与灰心藤灰——这两味药引,曾在初代食战组的“记忆唤醒剂”配方中出现,能刺激深层神经回溯,逼出被封印的记忆。
当晚。
变故突生。
归无咎在睡梦中猛然坐起,双眼睁得极大,却无焦点。
他赤脚冲下床,在冰冷的地板上爬行,指甲抠进金属缝隙,嘴里反复呢喃:
“妈妈别喝!那碗汤有毒……他们都说好喝……可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声音越来越尖,最后变成嘶吼。
冷十三破门而入,匕首出鞘,就要制伏。
却被陆野抬手拦下。
“让他哭完。”陆野望着那个在地上抽搐的身影,眼神幽深,“有些罪,憋太久了,会烂进骨头里。”
那一夜,归无咎哭了整整三个小时,像是一具被遗忘多年的木偶,终于扯断了操纵线,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哀嚎。
天亮时,一切恢复如常。
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云层,洒在覆雪的车顶。
归无咎醒来,整理衣襟,默默走向厨房,开始刷锅。
仿佛昨夜从未发生。
但陆野知道,不一样了。
他站在灶前,看着少年低头忙碌的背影,指尖缓缓抚过锅沿。
这口锅,老子自己烧。
可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灭灶而生。
他已确认——归无咎,是“食战组”最后一个人造厨师,编号零,试验代号:“弑灶人”。
晨光如刀,割开极北冻原厚重的雪幕。
归无咎跪坐在灶台前,双手捧着那本焦边菜谱,一页页翻得极慢,仿佛在读一本遗书。
他的动作依旧精准,呼吸频率稳定在每分钟十二次,体温恒定三十六度七——和昨夜那个嘶吼抽搐、泪流满面的疯子判若两人。
可陆野知道,那层壳裂了。
裂口虽小,却已渗出真相的腥气。
车厢内,众人陆续苏醒,寒意像针一样扎进骨髓。
大锤嫂裹着毛毯起身,一眼就看见归无咎正用抹布擦拭灶沿,动作机械而虔诚,像是在供奉神龛。
她眉头一皱,刚要开口骂人,却被陆野的声音截住。
“从今天起,归无咎任副灶长。”
他站在厨房门口,背靠着金属舱壁,语气平静得像在宣布今日菜单,“与我共执此锅。”
死寂。
冷十三猛地抬头,匕首哐当一声撞上腰鞘。
凌月瞳孔微缩,精神力瞬间扫过陆野——他在说真话,而且早有决断。
灰毛狗低呜一声,悄然挪到陆野脚边,鬃毛半竖。
“你疯了?!”大锤嫂拍案而起,破锣嗓子震得车顶落灰,“这小子昨半夜鬼哭狼嚎,脑子里还埋着铁疙瘩!你让他掌灶?那是咱们活命的火种!”
陆野没看她,只盯着归无咎的背影。
少年依旧低头擦灶,没有回头,也没有反应,可握着抹布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我们要走的路太冷。”陆野缓缓道,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风雪,“缺一个……知道末日最后一餐是什么味道的人。”
这话像冰锥,刺进每个人的耳朵。
凌月眯起眼。
她听懂了——这不是信任,是利用。
陆野要拿一个“弑灶人”来反向解构“灶”的意义。
他不信神明,也不怕祭品,他只想把所有规则踩在脚下,重铸一口属于自己的锅。
归无咎终于停下动作。
他缓缓转身,脸上毫无波澜,目光落在陆野身上,轻声道:“谢……主厨。”
两个字,温顺如犬。
可陆野笑了。他知道,狼披上皮,终究藏不住牙。
夜深,风雪更烈。
驾驶室内,唯有系统界面幽光浮动。
陆野独坐椅中,指尖划过虚拟屏幕,调出【风味基因图谱】——这是今晨完成“唤醒迷失之味”任务后解锁的新功能,能解析食材乃至“食者”的深层味觉编码。
他将昨夜采集的归无咎生理数据导入分析端。
刹那间,图谱旋转展开,无数味觉神经通路如星河般闪烁。
突然,一段加密代码自深处浮现,呈螺旋状缠绕核心基因链,其结构竟与苏家密匙上的七个凹点完美吻合!
【检测到高危味控共鸣源】
【疑似“绝味杀阵”前置构建】
【警告:该个体具备灶火逆向吞噬潜能】
陆野眼神骤冷。
果然是冲着“真灶火”来的。
不是破坏,是吞噬——以身为引,以味为刃,在不知不觉中让整座灶台沦为死亡陷阱。
一旦点燃,火焰不烹万物,反噬持火之人。
他抬眼望向窗外。
风雪狂舞中,归无咎的身影静静立于厨房中央,双手缓缓抬起,掌心朝上,如同托举祭品。
空气开始扭曲下沉,仿佛无形的高压锅盖正缓缓合拢,整辆野火号内的元能流动出现细微滞涩。
陆野闭目,嘴角却扬起一丝冷笑。
“你布的是杀阵……”
他低声呢喃,手指轻轻敲击扶手,节奏与心跳同步,
“但我这口锅,从来就不怕被人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