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鬼行刑,专斩假神仙
风沙在断颈崖的岩壁间打旋,像无数冤魂低语。
陆野蹲在一块凸出的红岩后,指尖捻着一撮混了寒心花灰的湿土,缓缓撒向那堆不起眼的小火堆。
火苗挣扎着燃起,青灰色的烟柱笔直上升,中途却诡异地扭曲成螺旋状——如同灶膛里翻腾的火焰气流。
这烟不散,反而凝聚成一道若有若无的“火舌”,悬于半空,随风轻晃。
铁头伏在他身旁,双目如鹰隼扫视四周。
他肩上的伤已被粗布裹紧,动作却依旧敏捷。
方才埋下的兽骨已深埋黄沙,只待气味随热气蒸腾而起,化作无形的饵。
“成了。”陆野低声道,声音几乎被风吞没,“血羹浆遇热挥发,加上寒心花的致幻孢子……这一带三里的风向都会带上‘灶魂’的气息。”
不是人味,是灶味。
而更妙的是,这种味道会随着温度变化产生波动,仿若呼吸,仿若脉搏。
对普通人而言只是怪异,但对依靠感官锁定目标的刺客来说,却是致命的干扰场。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目光投向远处驼爷驿站的方向。
不多时,一道佝偻的身影拄拐而来,独眼在晨光中闪着狐疑的光。
驼爷披着破旧皮袍,脚步沉重地踩过碎石,站在高处俯视陆野。
“你还敢回来?”他冷笑,嗓音沙哑如锈刀刮石,“那灰袍鬼昨晚在这转了三圈,差点掀了我的篷子!他鼻子比狗还灵,闻到了什么不该闻的东西。”
陆野不答,只从怀中取出一枚暗金色的扣状物——那是用幼年铁脊蜈蜕壳打磨而成的“元晶扣”,内部封存着一丝尚未消散的原始共振频率。
他将元晶扣递出:“我要借你的名声,做一顿断头饭。”
驼爷眯眼:“什么意思?”
“明日午时,我在断颈崖摆三桌席,宴请影阁十三杀手。”陆野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钉,“主菜,是清炖假道貌。”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驼爷瞳孔微缩,死死盯着他:“你疯了?影阁的人你也敢招惹?他们杀人都不收尸,只留一口黑罐装骨灰!”
“所以我才来找你。”陆野嘴角微扬,“你说我来过,消息才能传得快。而且……”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幽火,“我想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在逃。”
驼爷沉默良久,终于冷笑一声:“好!我给你传话!可要是连累老子,我不介意把你第一个炖了下酒!”
说完转身离去,背影苍老却决绝。
消息如野火燎原,在短短半日内烧遍废土边缘三大营地。
有人嗤之以鼻,说那是个拾荒疯子临死前的胡言乱语;也有人动了心思,悄悄往断颈崖方向摸去,想看一场顶级刺客与无名小卒的生死对决。
而当这则狂言传入冷十三耳中时,他正盘坐在一座废弃雷达塔顶,面朝东方。
他没有动怒,甚至连眼神都没变。
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羊皮图,轻轻摊开。
图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和符号,全是历代被影阁清除的目标遗言。
大多数模糊不清,唯有那一句,反复出现,深入骨髓:
“味道醒了。”
他曾以为这是濒死者的精神错乱。
可此刻,看着地图上标注的“断颈崖”位置,他的手指微微一顿。
那地形……竟像极了一口倒扣的巨大铁锅。
四面环山,中央凹陷,风口天然形成回旋气流——正是古籍中记载的“聚音藏气”之地,传说中远古“灶祭仪式”的核心场所之一。
“灶?”冷十三低声自问,面具下的唇角竟浮现出一抹近乎诡异的弧度,“你在……召唤什么?”
他并未立刻出发,而是闭目沉思良久。
随后,他将羊皮图重新卷起,收入袖中。
这是设局。
一个以气味为引、以地形为阵、以人心为柴的……活祭之局。
与此同时,断颈崖已悄然布阵完毕。
数十口废弃锅具被铁头巧妙安置于悬崖各处,有的倒扣在石缝间,有的悬于枯枝之上,每一口都连接着由细线牵引的风动机关。
锅内盛着微量“迷神酱”与酸雨混合液,一旦受热或震动,便会释放出无色无味的致幻蒸汽。
而在崖边最显眼处,阿鼻僧披着一件染满血羹浆的破围裙,来回踱步,口中高喊:
“开席喽!狗官吃头碗!肥的坐上席,瘦的喂黄狗!老子今天掌勺,阎王都得排队!”
他疯态毕露,气息紊乱,时而哭嚎时而大笑,完美掩盖了真正潜伏在此的生命波动。
陆野藏身于一处隐蔽岩洞,静静望着这一切。
所以他要让这场戏足够真,足够疯,足够让人相信——这里真的有人要办一场送命的宴席。
风渐止,天光渐亮。
日头西斜,距午时不过半个时辰。
就在此刻,远方沙线上,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孤身一人,步伐稳健,踏沙无声。
那人穿着灰袍,脸上覆着细缝金属面罩,手中提着一只通体漆黑的陶罐,形制古拙,似葬骨之器。
他一步步走上断颈崖,最终停在崖口。
目光扫过那群疯癫叫嚷的“厨子”,扫过悬挂的破锅,扫过地上歪斜的桌椅。
然后,落在那片空荡的主厨位置上。
“你说要请我吃饭?”
他开口,声音透过细缝传出,冰冷无波,如同霜刃刮骨。
冷十三的声音还在崖间回荡,那句“回请——这是上一任‘灶王爷’的骨灰”像一根锈钉扎进空气。
风停了,沙沉了,连阿鼻僧癫狂的叫嚷都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陆野站在岩洞口,逆光而立,身影被午时将至的烈阳拉得细长如刀。
他笑了,笑得毫不在意,甚至拍手称快:“好啊!正好当下酒菜!听说‘人吃神’这道典故,失传三百年了,今日借你之口重见天日,当浮一大白!”
话音未落,他右脚猛然一跺!
轰——
不是爆炸,却胜似雷霆。
数十口锈迹斑斑的废弃锅具在同一瞬被机关牵引,或震颤、或翻转、或相撞,发出高低错落的金属嗡鸣。
那些藏于锅底的“迷神酱”与酸雨混合液遇热蒸腾,化作无色无味的致幻气雾,在断颈崖特有的回旋风场中迅速扩散,织成一张无形的精神罗网。
刹那间,冷十三的世界变了。
上百个“陆野”在他感知中浮现——左侧有人颠勺爆炒,火焰冲天;右侧有人大声吆喝“客官久等”,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穿行;背后还有人低声哼唱旧世小调,锅铲敲击铁盘如节拍器……每一个“陆野”都带着不同层次的生命波动,却又全都散发着一种令他本能战栗的气息——那是只有最顶级食材才会释放的“元能醇香”,浓郁到近乎实质,仿佛每一口呼吸都能吞下半部功法!
“幻觉?!”冷十三瞳孔骤缩,立即启动胸前的“灵嗅共鸣器”。
这台由影阁秘造的机械义体,能剥离万千气味干扰,锁定目标本源。
可仪器刚一运转,指针竟如疯魔般狂甩不止,最终“咔”地一声,死死定格在——他自己胸口!
他低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怀中。
那里,贴身藏着一块泛黄的羊皮残片,是他在三年前剿灭“食战组”据点时缴获的战利品。
上面仅存一行字:“灶火不熄,魂归有路。”他曾以为是疯子遗言,从未在意。
可此刻,那残片正微微发烫,与四周弥漫的“灶意”产生诡异共振,竟成了全场最浓烈的“陆野气息源”!
“不可能……我才是猎手!”冷十三低吼,强行压制翻涌的气血,后退半步——这是他成为影阁杀手以来,第一次在任务中失衡。
就在这时,地面微颤。
沙土隆起,裂缝蔓延,十余头浑身漆黑、背生骨刺的铁脊蜈破土而出。
它们通体覆盖着陆野用血羹浆绘制的符纹,复眼猩红,却无一丝敌意。
反而齐齐转向岩洞方向,前肢伏地,叩首三次,动作整齐如仪。
活物祭灶,百兽朝厨。
冷十三踉跄再退一步,金属面罩下的呼吸首次紊乱。
他握紧黑陶罐,声音竟带上一丝沙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风穿过断颈崖,卷起一缕青烟,那烟柱依旧悬于半空,如舌舔天。
系统残响悄然掠过陆野心间:
【检测到敌意执念松动……】
【第二灶眼‘断颈崖’共鸣建立……】
【进度:2\/3】
陆野抹去嘴角因强行催动元能而溢出的一丝血迹,轻轻一笑,目光如炬:“我想让这世道,吃得上一顿真饭。”
他说得轻,却重若千钧。
冷十三沉默良久,终是缓缓抬手,将黑陶罐放在崖口石上。
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入风沙,背影孤绝,再未回头。
陆野望着他远去的方向,眼神渐深。
他知道,这一局赢了,但更大的谜团才刚刚揭开——为何“食战组”的档案会与灶意共鸣?
谁是真正的“灶王爷”?
而那传说中连接天地命脉的“三灶九眼”,又埋藏着怎样的毁灭与重生之力?
他低头看向手中一枚从驼爷处换来的残破地图,边缘焦黑,字迹模糊,唯有一处山谷被朱砂圈出,旁注八字:
“咽骨裂谷,锅柄插天。”
远处,一根断裂的信号塔斜插岩壁,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宛如一口倒扣巨锅的把手,静静等待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