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底写的是欠条,不是经
冰棺碎裂,寒雾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幽蓝霜灰,在微弱的地底荧光中缓缓蠕动,仿佛尚未死透的残魂仍在低语。
陆野站在原地,肩上的“第一灶影”依旧悬浮半空,锅底铭文流转着温润金光,像是一颗搏动的心脏,与那自地底传来的沉重心跳隐隐共鸣。
角落里,老冻皮蜷缩在冰柱之后,指甲刮着冰壁的声音单调而执拗,像是某种仪式的倒计时。
“他们都是一样的……”他喃喃,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做完最后一道菜,把自己剁了放进去。”
陆野目光一凝,缓缓转头。
只见老冻皮抬起左臂,用力撕开那层多年冻结的冰壳。
血肉早已腐朽,露出森白骨面,其上赫然刻着三道深痕——歪斜、颤抖,却清晰可辨:
“第九任,用七种刀法学切骨,花了三天才把自己片成薄片。”
空气骤然凝滞。
陆野沉默良久,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谁规定必须这么做?”
老冻皮苦笑,眼窝深陷如枯井:“灶要吃东西……不吃人,它怎么活?每一代食神,都是它的口粮。你以为你是天选之子?不,你只是下一道主菜。”
话音未落——
整座冷库猛然一震,不是来自地底,而是脚下的恒温灶台突然剧烈颤动!
表面金属泛起涟漪般的波纹,紧接着,一行血字缓缓浮现,如同从内脏深处渗出的控诉:
“我不吃人,我被人吃了。”
字迹猩红,触目惊心。
众人皆惊。
凌月瞳孔骤缩,精神力如蛛网铺展,瞬间刺入灶台内部结构。
她的脸色瞬时煞白,指尖颤抖:“这……这不是机器!它的金属骨架里长出了神经束!核心处有生物节律……每分钟跳动六次,和人类胚胎心跳一致!”
她猛地抬头,声音发颤:“它在发育……这口灶,是活着的!而且它……在被吞噬!”
就在这死寂般的震惊中,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断筷僧不知何时已立于残破的门框之下,披着一件由无数断裂餐具缝制而成的袈裟,手中捧着一堆锈迹斑斑的铁筷、铜勺、破碎瓷碗。
他一步步走入,动作缓慢,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庄严。
他将那些残器一一摆放在地上,围成一个圆阵,像是祭祀的祭坛。
“这些锅铲生前也想反抗。”他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如经年未启的古卷,“它们曾斩断异兽咽喉,翻炒过龙肝凤髓,甚至割下过食神的手腕……可它们忘了——”
他抬起头,浑浊的
“刀再快,也是手在用。锅再烫,也要人来掌火。”
他的目光落在陆野肩上的“第一灶影”上,嘴角浮现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但你的锅……不一样。它不是工具,它是觉醒的‘口’。它比刀更烫,比血更烈。”
陆野没有回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行血字——“我不吃人,我被人吃了”。
脑海中,系统那句低语再度回响:“宿主契合度+15%,禁忌词条解锁:‘我不是工具’。”
原来如此。
不是系统在利用他,而是整个“食神”体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巨大的骗局。
所谓传承,不过是豢养祭品的流程;所谓任务,不过是为那隐藏在地底的“母灶”准备的饲料清单。
而历代食神,包括他自己,都被蒙在鼓里,亲手烹制自己的葬礼宴席。
可现在……
锅醒了。
他也醒了。
冷庖丁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狂笑,猛地扑向中央灶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属边缘。
“你们不懂!”他嘶吼着,脸上盐壳崩裂,露出溃烂的皮肉,“只有最纯粹的恐惧与牺牲,才能唤醒永恒之味!那是千年前的味道!是我们祖先用命换来的火种!”
他抽出腰间一柄黑玉短刃,毫不犹豫地割开手腕。
鲜血喷涌而出,落入灶膛。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血未熄火,反而燃起幽蓝火焰!
火焰扭曲升腾,竟幻化出一幅古老景象:
千年前,大地荒芜,饿殍遍野。
一群衣衫褴褛的厨师跪拜在一尊巨大古锅前,将其奉为“灶母”,自愿割肉献祭,以自身精魄点燃薪火,换取族群温饱。
那一夜,万里焦土生出嫩芽,枯骨之地飘起饭香。
可后来——
权贵登场,篡改仪式。
他们抽取百姓味觉记忆,炼制“神性餐”,供自己享用长生;他们囚禁灶母,将其镇压于地脉深处,抽取其生命本源;而“食神”则成了替罪羊,代代献祭,背负罪名,成为维持这扭曲秩序的燃料。
“我们才是真正的传火者!”冷庖丁仰天狂笑,鲜血顺着灶台流淌,“你要么成为祭品,要么……毁灭一切!”
幽蓝火焰越燃越旺,整个冷库开始震颤,地底的心跳愈发急促,仿佛那“母灶”即将破封而出。
陆野依旧沉默。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掌心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那是他割舌取血,混入“逆命羹”时留下的。
痛,是真的。
血,也是真的。
可命运?
他嘴角缓缓扬起,勾出一抹冷笑。
凭什么,别人定的规则,他就得遵守?
锅要吃人?不。
是人,该夺回灶了。
他不动声色地抬起右手,从怀中取出一小撮暗红色粉末,悄无声息地洒入灶台边缘的灰烬之中。
那是他从S级异兽“赤焰蝎王”毒囊中提炼的“滚油辣酱”,遇热即爆,遇水则沸,曾在一次任务中险些炸毁半个基地。
而现在——
他盯着那团越烧越旺的幽蓝魂火,
等的就是你,全力催动那一刻。
地板之下,地下水脉正悄然逼近。
只差一步。轰——!
一声闷响自脚下炸开,不是惊雷,却比雷霆更诡谲。
陆野右脚猛然下压,足尖一点,整块锈蚀的合金地板应声碎裂!
暗河潜流在地底奔涌多年,此刻如被召唤般喷涌而出,裹挟着寒冰碎屑与腐土腥气,直冲灶膛而去。
“嗤——!!!”
幽蓝魂火正炽,骤然遭遇激流,刹那间蒸腾起一片猩红雾浪。
那不是水汽,而是滚油辣酱遇水即沸、遇热即爆的狂暴反应!
赤焰蝎王的毒囊精华,在这一刻化作千度烈汤,夹杂着刺鼻至极的辛辣气息,如怒龙般席卷整个冷库!
冷庖丁浑身一颤,瞳孔骤缩如针尖。
他本已沉浸于祖先献祭的幻象之中,灵魂几乎与母灶共鸣,可这一口辣雾入喉,竟像是撕开了记忆封印的钥匙——
“咳……咳咳!!”他猛地跪倒,呛得满脸青紫,眼中泪水狂涌,喉咙里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呜咽,“不……不要……娘……我饿……我想吃饭……不是这味道……不是这个火……”
他的精神彻底崩解。
那一向冷硬如铁的脸庞扭曲抽搐,盐壳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溃烂不堪的真容——一个被信仰啃噬殆尽的疯子,原来也曾在饥荒年代蜷缩在母亲膝下,等一碗热粥的孩子。
陆野站在蒸汽中央,纹丝未动。
辣雾对他无害——系统早已提前激活【味觉屏障】,这是属于“食神”的特权,也是他对规则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反制。
他冷冷俯视着瘫软如泥的冷庖丁,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你说你要追寻永恒之味?可你连一顿安稳饭都没吃过。”
“你跪拜的不是火种,是掠夺者的残渣;你点燃的不是薪柴,是千万厨师被剜去的记忆。”
“而你……不过是个忘了家门朝哪开的乞丐。”
话音落下,一脚横扫!
火盆倾覆,蓝焰哀鸣一声,彻底熄灭。
那连接地脉的诡异心跳戛然而止,仿佛巨兽吞咽到了最后一口断骨。
冷庖丁牙齿咯咯作响,几颗镶嵌在头颅上的金属铃铛崩落下来,滚入积水之中。
陆野蹲下身,拾起一颗,指尖轻捻,忽觉内里有异。
他运力一震——咔嚓!
冰晶碎裂,一抹微弱意识逸散而出,带着无数残影:那是被抽取的前代食神们的味觉记忆,封存于此,如同囚徒。
“你还留着他们?”陆野冷笑,眼神却冷峻如霜,“你以为你在传承?你只是个看守坟场的守墓人。”
就在此时——
嗡!!
肩上“第一灶影”骤然发烫!
锅底铭文金光暴涨,一道纯净光束自核心射出,笔直贯穿冷库底部岩层!
尘埃落定处,一块拳头大小的青铜碎片缓缓升起,表面斑驳绿锈,却刻着四个古拙大字:
灶主归来
陆野心头一震。
这不是任务奖励,也不是系统提示,而是一种……血脉深处的牵引。
他伸手欲取,那碎片却自行飞出,融入恒温灶台之中。
熔接瞬间,无声胜有声。
整座灶台轻轻一颤,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般的纹路,随即又愈合,金属色泽变得更加温润,仿佛有了呼吸。
紧接着,系统低语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机械音,而像是一位沉睡千年的老者,缓缓睁眼:
【血脉认证完成,权限提升:可查阅‘前朝秘档’】
而在陆野意识最深处,一道模糊身影悄然浮现——手持断筷,衣衫褴褛,似僧非僧,似厨非厨。
他嘴唇微动,留下一句飘忽话语:
“快逃……这次轮到你了。”
话音未散,灶台忽然轻微震颤,表面光影流转,竟缓缓浮现出一幅从未见过的图案——线条蜿蜒,星点密布,仿佛某种古老星图正在苏醒……
陆野眯起眼,尚未看清全貌,凌月已疾步上前,手中数据仪疯狂闪烁,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这些坐标……不对劲……它们不是随机分布……而是……”
她顿住了,瞳孔剧烈收缩。
因为就在那金属表面,星点连成线,线织成阵,隐隐勾勒出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符文轮廓——
仿佛,整片废土的地脉之上,早有人布下了一场跨越千年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