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般静静淌过，病榻上的器师们日渐康复。
这日清晨，苍雪与晚照照例来到密室查看进展。
推开沉重的石门，扑面而来的是满室墨香与石屑的气息。
四壁早已刻满密密麻麻的星象符号，草稿纸如秋叶般散落满地。生墨与苍黄并肩躺在中央石板上，四目灼灼地盯着穹顶石刻，静默如两尊雕塑。这些日子来，他们多半保持着这般姿态，偶尔起身观测天幕或提笔演算，终日沉浸在这星辰谜题之中。
“这些尖刺状的突起是？”晚照的指尖抚过壁上凹凸的刻痕。
“求救塔接收的声波。”苍黄的声音沙哑，目光仍黏在石壁上，“我们将声频转化为波形图样，每处凸起表示有一个音。”
“平坦处呢？”
“就是没有音。”
“两次信号间隔多久？”
“长则六年，短则两年不等。”苍雪轻声应答。她早已将这些图案烂熟于心，青衫袖口还沾着前日记录时蹭上的石粉。
“真是好几年才收到一个音？”晚照眉峰微动。
“嗯。”苍黄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晚照思考了一会儿：“依我所见，也不是说回音完全不均匀。”
“嗯？”苍雪看了晚照一眼，“莫非你能感知到一些我们肉眼感知不到的规律？”
过了一阵，晚照上前用手抚摸着墙面：“它们的间隔……”
“不均匀吧？”苍雪歪着脑袋又看了看，其实这些日子她也反复钻研，尖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规律。如果有，她应该一早就发现了。
“若是这般划分——”晚照比苍雪高了快一个头，他绕过苍雪的肩膀，将苍雪弯在自己臂弯下。他伸出自己的回首剑，用自己的方式轻轻地在墙壁上划了一下，“这样是不是每个区间里都包含尖刺？”
“正是如此！我们竟困在局中太久！”生墨忽然从石板上弹起来大声道，将晚照和苍雪都吓一跳，“阿照，你再说说！”
晚照笑道：“我是个习武的粗人，这些我全然不懂，不过是随口胡说。”
“你说得很好。从你的角度给了我们提示。”苍黄也跟着坐起来，“如此看来，至少每十年必有一次回应。”
“嗯……”晚照也只能凭着自己的直觉说到这里，再深入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了。看来要帮上他们也不容易。
“这样看起来像是二进制密码。”苍雪突然抬眸。
“这是……！！”其他人都跟着激动起来。
“这是什么？”晚照还不明所以然。
苍雪还来不及解释，苍黄和生墨都已经弹起来，两张草稿纸同时被扯到面前，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春蚕食叶。苍雪不再言语，只是凝视着那些在他们手下迅速蔓延的墨迹。
许久，苍黄突然停笔：“数字转换出来了，可这些数字代表什么？”他抓乱了本就蓬松的头发，“莫非算法有误？”说罢又埋首疾书。
晚照实在不明所以然，问道：“雪儿，为何图形能变作数字？”
“数字是宇宙通用的语言。”苍雪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画着圈，“无论什么生物，它若有智慧，则一定会数数。我们发出去的语言通过求救塔会换成由0和1组成的光电信号发出去。如果对方发送回音，也是先发数字，然后我们来解码……”
她突然噤声，弯腰拾起被揉皱的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平：“如果用其他解码方式......”
记忆芯片在她脑海中投射出数十种算法。她抿紧嘴唇，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生烟端着食盒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三人魔怔般的模样。
“完了，这下全部都魔怔了。全军覆没啊！”生烟摇头轻笑，将温热的茶盏放在每个人手边。
苍雪恍若未闻。
她时而蹙眉咬唇，时而突然写下几行算式，绯色渐渐从耳根蔓延至双颊。
晚照第一个发现她的异样，掌心贴上她滚烫的额头时，被温度吓了一跳。他却不动声色，在苍雪耳边轻声道：“雪儿，你好像有些发烧了，去歇一歇可好？”
苍雪恍恍惚惚，摇了摇头。她正想到关键的一步。
忽然间，她觉得手心微痒，低头看去，晚照正用食指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你猜猜我写的是什么？”晚照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故意放慢速度，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掌心的纹路。
“是……你们地下的文字。”苍雪笑了。
晚照也笑：“那你猜猜我写的是什么？”他又写了一遍，这次在转折处故意停顿。
“同……”苍雪思考了一下说道。
“嗯。”
“同生……”
见她一连猜对两个字，晚照忍不住赞叹：“雪儿，你怎么这么聪明？那些文字才同你说过一次，你便都会了？这些天我求族人们教了我好久，我才会写一些字。”
苍雪笑：“这是以前的盲文，你们的文字是以前的盲文改过来的。这些我的记忆芯片中有，只是过去不曾这样想过。”
晚照摸摸她的头：“后面两个字你知道了吗？”
“同生……共……”苍雪睁大眼睛，“同生共死。”
晚照展颜笑了：“对，同生共死。”
晚照握住她的手心：“没事，那些事情想不出来便想不出来。大不了我们死在一起。人总归有一死，我和你死在一起，我晚照此生无憾。也许各人的命运一早便已经写好了。”
生烟也笑道：“不错。尽人事，听天命。十三，你说是不是？”
还未等苍黄回答，苍雪忽然大叫一声：“我知道了！我知道那些信号是什么意思了！”
苍雪快步走到石壁附近，拿起照雪刀，笔走龙蛇，石壁上的粉末随着刀锋所到之处纷纷洒落。
众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只见她手腕轻转，刀锋在石壁上划出一道道流畅的刻痕，数字与符号如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
苍雪对众人说道：“你们瞧，过去我总以为这一串杂音没有意义，但是如果把它们这样连起来，它们是一串二进制的数字。有尖刺的地方是1，其他的沉默按照距离我们认为是0……”
石屑簌簌落下，0与1的序列在她刀下不断延伸。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我想过将它们转换成各种不同的文字和信号，可是这些都说不通。但是，我忽然想到，我还漏掉了一种解码的方法……”她的刀锋突然一顿，在石壁上刻下一个深深的圆点。
“盲文。”她轻声吐出这两个字，刀尖悬在空中微微颤动，“如果是用盲文的二进制规则来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