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丘郊外的林地积着薄霜，踩在枯枝败叶上咯吱作响。赵磊和郑五带着十名斥候，正沿着泗水河支流的岸线侦查，靴底沾着的泥块冻得发硬，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郑五突然停住脚步，蹲下身拨开草丛，指尖触到一片还带着余温的灰烬——灰烬里混着几粒未烧尽的粟米，旁边还有马蹄印，蹄铁的纹路是彭越军特有的“三角纹”。 “最多半个时辰前，有粮队从这里过。”郑五站起身，眉头拧成一团，“看马蹄印的密度，至少有两百匹马，拉粮的大车少说也有三十辆——比咱们预估的多了一倍。” 赵磊顺着马蹄印望向林地深处，隐约听见远处传来妇人的哭声。他抬手示意斥候们噤声，循着哭声悄悄靠近，只见林中空地上，一个穿着破棉袄的妇人正抱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旁边躺着个胸口插着箭的汉子，鲜血浸透了身下的冻土。 “官爷！救救我们！”妇人见有人来，挣扎着爬起来，膝盖在地上磨出两道血痕，“彭越的粮队抢了我们的存粮，还杀了我男人……孩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嘴唇干裂起皮，却懂事地拽着妇人的衣角，没敢哭出声。赵磊心里一揪，蹲下身把怀里的麦饼递过去——那是虞姬临行前给他烙的，还带着点余温。孩子怯生生地看了看妇人，见妇人点头，才接过麦饼小口啃起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混着饼渣咽进肚子里。 “彭越的粮队往哪去了？”赵磊轻声问，声音里压着怒意。他没想到彭越的兵竟残暴到连百姓的救命粮都抢，连妇孺都不放过。 妇人指着泗水河下游的方向：“往那边去了，说是要去广陵给彭将军送粮，还说……还说等拿下广陵，就要把咱们夏丘的百姓都抓去当奴隶！” 郑五的拳头攥得咯咯响，咬牙道：“这群畜生！以前跟着彭越时就知道他贪财，没想到现在连百姓的活路都不给！霸王，咱们别等了，现在就去劫了他的粮队，给这汉子报仇！” 赵磊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远处的河道上——那里有几处芦苇丛长得格外密集，按彭越的性子，肯定会在粮队必经的狭窄河段设埋伏。“再等等。”他对斥候说，“去前面探探，看看河道窄处有没有伏兵的痕迹，尤其是芦苇丛里，别中了彭越的圈套。” 斥候领命而去。赵磊蹲在妇人身边，帮她把汉子的尸体挪到避风处，又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递给她：“你带着孩子往吴县方向走，那里有楚军的驿站，会给你们安排住处和吃的。” 妇人接过铜钱，对着赵磊连连磕头，眼泪砸在冻土上：“多谢官爷！多谢霸王！您一定要打赢彭越，给我们夏丘百姓做主啊！” 看着妇人抱着孩子渐渐远去的背影，赵磊心里更沉了。他想起虞姬在信里说的，归楚营老兵的家属都在吴县安好，想起江东田垄上农夫们的笑脸——这些，都是他必须守护的东西，绝不能让彭越的铁蹄毁了。 “将军！前面河道窄处的芦苇丛里，有伏兵的痕迹！”斥候匆匆跑回来，手里拿着一根绑着麻绳的短箭，“这是彭越伏兵常用的‘绊马箭’，藏在芦苇丛里，只要粮队经过，就拉绳绊倒马匹，再趁机劫粮——不过看痕迹，伏兵应该刚走没多久，像是去追粮队了。” 赵磊眼睛一亮。彭越的伏兵不在，正是劫粮队的好机会。他立刻起身：“通知陈武，让他带三百人过来，绕到粮队前面的窄河道设伏；咱们带着剩下的人，从后面追，前后夹击，务必拿下粮队！” 与此同时，彭城的泗水河码头已是一片火海。韩信的水师刚烧了三艘粮船，彭越的援军就从城门口冲了出来，为首的将领是彭越的侄子彭安，手里握着一把长刀，嘶吼着冲向楚船：“杀了这群楚贼！别让他们跑了！” 周平站在旗舰的船尾，指挥水师士兵们抵抗：“放箭！把火油往岸上扔！别让他们靠近战船！” 箭矢像暴雨般射向岸边的梁军，火油洒在地上，遇火就燃，很快就在岸边形成一道火墙，暂时挡住了梁军的冲锋。可彭安带来的人太多，足有两千，火墙很快就被他们用沙土扑灭，梁军踩着滚烫的地面，开始往战船上爬。 “将军！梁军太多了，咱们的战船快撑不住了！”一个水师校尉大喊着，手臂上被长刀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甲片往下淌。 韩信站在船头，手里的短剑已经染满了血。他看着越来越多的梁军爬上战船，心里清楚，再硬拼下去，水师只会全军覆没。“周将军！你带主力战船往淮河方向撤，去夏丘和霸王汇合！”他对周平喊道，“我带两艘战船断后，吸引梁军的注意力！” “不行！要撤一起撤！”周平急了，“你一个人断后太危险，彭安那厮心狠手辣，不会给你留活路的！” “没时间了！”韩信一把推开周平，对着身边的归楚营老兵喊道，“愿意跟我断后的，跟我来！其他人跟着周将军撤！” 三十多个归楚营老兵立刻站了出来，个个眼神坚定：“愿随将军！” 韩信带着两艘战船，朝着梁军最多的方向冲去，船上的火油和火把都扔了出去，很快就把梁军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彭安见韩信没撤，果然带着大部分梁军追了上去：“韩信！你这叛徒！今日我定要取你项上人头，给我汉军弟兄报仇！” 周平看着韩信的战船渐渐远去，眼里满是焦急，却只能咬着牙下令：“撤！往夏丘方向撤！等和霸王汇合了，再回来救韩将军！” 水师主力战船顺着淮河往下游驶去，渐渐消失在雾中。韩信的两艘战船被梁军围在中间，船板上已经站满了梁军，老兵们一个个倒下，却没人后退——他们知道，只要多拖一刻，周将军的主力就能多走一刻，霸王在夏丘就能多一分胜算。 “将军！船要沉了！”一个老兵大喊着，指着船底的破洞——梁军用长矛戳穿了船板，河水正往船舱里灌。 韩信看着渐渐下沉的战船，又看了看远处的淮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突然举起短剑，对着梁军大喊：“彭安！你以为抓了我就能赢吗？霸王已经在夏丘设好了埋伏，你的粮队很快就会被劫，你的后路很快就会被断！你赢不了！” 彭安气得脸色铁青，挥刀就要砍向韩信。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是周平留下的斥候，带着十几个楚兵，骑着快马沿着河岸赶来，手里举着弩箭，对着梁军射去：“韩将军！快跳船！我们拉你上岸！” 韩信眼睛一亮，纵身跳进冰冷的淮河。河水刺骨，却挡不住他求生的意志——他还没帮霸王守住江东，还没看到天下太平的样子，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斥候们扔过来绳索，拉着韩信往岸上跑，梁军的箭在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却没伤到一人。 彭安看着韩信逃走的背影，气得直跺脚，却只能下令撤军——战船沉了，楚兵又有骑兵接应，再追下去也没用。他不知道，韩信说的“粮队将被劫”，不是虚张声势，而是即将发生的事实。 夏丘的窄河道旁，赵磊和陈武已经设好了埋伏。三十辆粮车缓缓驶入河道窄处，拉车的马匹走得小心翼翼，护送的梁军大多是老弱，有的还在啃着抢来的麦饼，根本没注意到芦苇丛里的楚兵。 “放绊马索！”赵磊一声令下，藏在芦苇丛里的楚兵猛地拉起绳索，前面几匹战马瞬间被绊倒，粮车翻倒在地，粟米撒了一地。 梁军顿时乱了阵脚，有的想拔刀反抗，有的则想往回跑。郑五带着归楚营的老兵从后面冲了出来，手里的长戟专挑梁军的软肋刺：“你们抢百姓的粮，杀百姓的人，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老兵们个个红着眼，想起夏丘妇人的哭诉，想起自己家乡被汉军抢掠过的模样，下手毫不留情。梁军本就是老弱，哪里挡得住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没一会儿就倒了一片，剩下的纷纷扔下武器投降。 “将军！粮队劫下来了！三十辆粮车，够咱们撑到广陵了！”陈武兴奋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本粮册，上面记录着粮车的数量和目的地。 赵磊却没那么高兴，他看着撒在地上的粟米，又看了看投降的梁军，心里有了个主意。“把投降的梁军集中起来，”他对陈武说，“让他们跟着咱们去广陵，沿途给百姓们还粮——彭越抢了他们的，咱们就还给他们。” 陈武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样不仅能安抚百姓，还能让更多人知道楚军是仁义之师，比彭越的残暴更得人心。他连忙去安排，投降的梁军们也愿意——他们本就是被彭越强征来的，早就不想再跟着他作恶。 就在这时，一个斥候骑着快马赶来，神色慌张：“将军！周将军的水师主力到了夏丘码头，说韩将军在彭城突围时受了伤，需要支援，还说彭安已经知道粮队被劫，正率大军往夏丘赶来！” 赵磊心里一紧。彭安的大军一到，夏丘就危险了。他立刻下令：“把粮车分给沿途的百姓，留下足够咱们用的，剩下的装车带走；陈武，你带五百人护送粮车去广陵，协助守将加固城防；我带剩下的人，去夏丘码头接应韩将军和周将军，再想办法挡住彭安的大军！” 众人领命而去。赵磊翻身上马，朝着夏丘码头的方向疾驰。冷风吹在脸上，带着河水的湿气，他却没觉得冷——只要能和韩信、周平汇合，只要能守住广陵，就算面对彭安的大军，他也有信心一战。 而此刻的吴县郡府里，虞姬正陪着归楚营老兵的家属们包饺子。面粉撒在案几上，孩子们围着案几跑，妇人们一边包饺子，一边聊着家常，气氛温馨得像过年。虞姬拿起一个包好的饺子，放进竹篮里，笑着对身边的老妇说：“韩将军和周将军已经到了夏丘，很快就能和霸王汇合，咱们再等些日子，就能等到他们凯旋了。” 老妇点点头，眼里满是期待：“有霸王在，有韩将军和周将军在，肯定能打赢彭越。我家那口子写信说，在楚地比在汉军里好百倍，等打赢了仗，他就回来陪我种地，再也不打仗了。” 虞姬心里暖暖的。她走到窗边，望着北方的天空，手里握着赵磊临走前留下的玉佩——那是她母亲传给她的，能保平安。她知道，赵磊和韩信、周平此刻正在夏丘和彭安的大军周旋，肯定很危险，可她相信他们，相信他们能打赢这场仗，相信他们能带着胜利回到江东。 夜色渐浓，夏丘的码头边，周平正焦急地等待着。韩信坐在篝火旁，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却仍在隐隐作痛。他看着远处的黑暗，心里默默祈祷：霸王，你一定要快点来，彭安的大军很快就到了，咱们不能再输了。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是赵磊带着人来了。篝火的光芒照亮了赵磊的身影，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韩信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韩将军，辛苦你了。彭安的大军还没到，咱们还有时间准备。” 韩信看着赵磊，眼里满是感激：“霸王，是我没用，没能拿下彭城，还让水师损失了不少人……” “别说这些。”赵磊打断他，指着远处的淮河，“彭安的大军来了也不怕，咱们有水师，有步兵，还有夏丘百姓的支持，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定能挡住他。” 篝火旁，楚兵们围坐在一起，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在煮热粥，有的在给家人写信。虽然彭安的大军即将到来，虽然前路依旧凶险，可他们的脸上却没有恐惧，只有坚定——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战，是为了江东的百姓，是为了天下的太平，是为了那个没有战乱、能安心种地的未来。 赵磊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满是感慨。他想起穿越成项羽时的绝望，想起乌江岸边的生死抉择，想起齐地战场上的浴血奋战——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这群愿意和他并肩作战的弟兄，为了这片愿意相信他的土地。 他抬头望向北方的天空，星星很亮，像是在为他们照亮前路。他知道，彭安的大军很快就会到，一场更大的战斗即将开始。可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有韩信的智谋，周平的水师，陈武的勇猛，还有虞姬在江东的支持，有千千万万百姓的信任。 属于他们的战斗，还在继续。属于天下太平的日子，也终将在他们的努力下，慢慢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