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吴县田垄上，新插的秧苗透着嫩绿，沾着晨露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光。郑五光着脚踩在水田里，手里握着秧苗，动作娴熟地插进泥里——归楚营的老兵们除了训练，大半时间都在帮百姓春耕，他肩膀上的旧伤逢阴雨天还会疼，却总抢着最累的活干。 “郑大哥，歇会儿吧！喝碗水！”一个年轻的江东子弟端着陶罐跑过来，罐里是百姓熬的绿豆汤，还带着凉意。他叫阿禾，父母去年被汉军的游骑所杀，是郑五收留了他，带着他加入归楚营，如今两人情同父子。 郑五直起身，接过陶罐猛灌了几口，抹了把额角的汗：“歇啥？这几亩田得赶在晌午前插完，晚了秧苗就活不成了。”他望着远处的田埂，虞姬正带着妇人们送来新蒸的麦饼，白色的布巾裹着，热气透过布巾渗出来，香得让人直流口水。 可没等他走过去，田埂尽头突然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半旧的汉军短打，腰间悬着一把短剑，脸上带着一道刀疤，正是郑五以前在彭越麾下的同营兄弟，名叫秦虎。郑五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手里的秧苗“啪嗒”掉进水里。 “老郑，好久不见啊。”秦虎走到田埂边，目光扫过郑五沾满泥的裤腿，嘴角带着一丝复杂的笑，“没想到你现在倒成了楚地的‘功臣’，跟着项羽插田，倒比在汉军里自在？” 郑五攥紧拳头，指尖泛白：“你来干啥？刘邦又想耍啥花样？”他清楚秦虎的性子，贪利忘义，当年就是他出卖了同营的弟兄，换了刘邦的赏钱，如今找上门来，定没好事。 秦虎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饼，上面刻着“汉”字纹：“老郑，别跟自己过不去。刘邦陛下说了，只要你肯劝归楚营的老兵们反水，不仅赏你黄金百两，还封你做校尉，比在项羽这儿当个‘种田兵’强百倍。” 银饼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秦虎又掏出一张纸，上面是刘邦亲笔写的“赦令”，承诺只要老兵反水，过往的“附楚之罪”全免，还能带着家人去关中分田。“你想想，”秦虎凑近了些，声音带着诱惑，“项羽不过是个败军之将，迟早守不住江东。跟着刘邦，才有好日子过！” 郑五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因为愤怒。他想起夏丘那个死去的民夫，想起广陵城楼上浴血的弟兄，想起虞姬夫人夜里缝棉衣时冻红的指尖——楚地待他们如家人，秦虎竟想用一块银饼、一张废纸，让他们背信弃义？ “滚！”郑五猛地抬手，银饼被他扫落在泥里，溅起的泥水打在秦虎脸上，“俺们归楚营的弟兄，不是你这种叛徒能比的！刘邦给的好处，你自己留着吧！” 秦虎抹了把脸上的泥，脸色瞬间沉下来：“老郑，你别给脸不要脸！刘邦陛下说了，若是你不肯，就别怪他对你们的家人下手——你娘还在关中吧？还有你那没见过面的侄子，你想让他们死？” 这句话像一把刀，扎在郑五心上。他娘去年病重，他托人送去的药被汉军截了，至今不知生死；侄子才三岁，跟着他娘住在关中的破庙里，若是刘邦真要动手……郑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陶罐“哐当”摔在田埂上，碎成几片。 秦虎见他动摇，又放缓语气：“老郑，咱兄弟一场，我不想你家破人亡。你只要偷偷联络几个老兵，约定在夜里打开吴县西门，放汉军进来，事后我保你全家平安，还能让你娘来江东跟你团聚。” 郑五咬着牙，没说话。秦虎以为他答应了，从怀里掏出一个铜哨：“这是联络信号，夜里三更，你吹三声哨，汉军就会过来。记住，别耍花样，否则你娘和侄子……”他没说完，却转身快步离开了田埂，很快消失在树林里。 郑五站在田埂上，风吹过秧苗，发出“沙沙”的响，像在嘲笑他的懦弱。阿禾跑过来，捡起地上的“赦令”，气得浑身发抖：“郑大哥，别信他！刘邦的话都是骗人的！他连自己的弟兄都杀，怎么会放过你娘！” 郑五蹲下身，双手插进泥里，指甲缝里都沾满了泥。他知道阿禾说得对，可娘和侄子是他的软肋，他不能赌，也赌不起。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他肩上——是虞姬，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块麦饼。 “郑大哥，我都听到了。”虞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你放心，你娘和侄子，我们会想办法救出来。但刘邦的阴谋，绝不能让他得逞。” 郑五抬头，眼眶通红：“夫人，俺……俺不能连累弟兄们，也不能连累俺娘……” “没人会让你连累。”赵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从郡府赶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书，“这是陆先生刚查到的，你娘去年就被咱们的细作接出关中了，现在在吴县西边的驿站，身体好得很，你侄子还在驿站里跟着先生读书呢。” 郑五猛地站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真的？俺娘没事？” 赵磊点点头，把文书递给她——上面有驿站的记录，还有一张画，画着一个老妇人抱着孩子，旁边写着“郑母，安好”。“秦虎说的是假的，刘邦早就找不到你娘了，他是故意用这个骗你。”赵磊拍了拍郑五的肩，“你愿意跟我们说这件事，就说明你心里装着楚地，装着弟兄们，我们信你。” 郑五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混着脸上的泥，狼狈却真诚：“霸王！俺对不起你！俺不该动摇……俺愿意戴罪立功，俺去引秦虎来，咱们设伏抓他！” 赵磊点头：“好。你就假意答应秦虎，夜里三更在西门外的老槐树下见，我们会在那里设伏，不仅要抓秦虎，还要把刘邦派来的细作一网打尽。” 当天夜里，吴县西门外的老槐树下，月光透过树枝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郑五拿着铜哨，站在树下，心里却很平静——他知道，霸王和弟兄们就在附近的芦苇丛里，等着秦虎上钩。 三更的梆子声刚响，秦虎就带着十几个黑影来了，手里都拿着刀，显然是想等郑五打开城门后，趁机杀进吴县。“老郑，城门打开了吗？”秦虎走到树下，警惕地四处看了看。 郑五握着铜哨，吹了三声——不是约定的信号，而是给埋伏的弟兄们的暗号。芦苇丛里瞬间冲出无数楚兵，火把亮起，照亮了秦虎和黑影们惊慌的脸。 “秦虎！你还想跑吗？”陈武握着长戟，站在最前面，“刘邦派你来诱降，以为我们会上当？今日就拿你祭旗，让刘邦知道楚地的弟兄不是好欺负的！” 秦虎的脸色惨白，转身就要跑，却被郑五拦住。郑五握着长戟，眼神坚定：“秦虎，你出卖弟兄，残害百姓，今日俺定要替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长戟一挥，挑中秦虎的手腕，秦虎手里的刀“当啷”落地，被楚兵们按在地上绑了个结实。 十几个黑影也很快被擒，他们都是刘邦派来的细作，有的还藏着地图，上面标注着吴县粮营和水师的位置，显然是想里应外合，烧了楚地的粮草。 “把他们押去郡府，明日当着百姓的面处置！”赵磊下令。他走到郑五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你做得好。没有辜负弟兄们的信任，也没有辜负楚地的百姓。” 郑五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哽咽：“多谢霸王信任！俺以后定当誓死效忠楚地，绝不再有二心！” 次日清晨，吴县的市集广场上挤满了百姓。秦虎和十几个细作被绑在木柱上，赵磊站在高台上，手里拿着他们藏的地图和“赦令”，大声念着刘邦的阴谋：“刘邦派细作来诱降，想让他们打开城门，烧我粮营，害我百姓！这种卑劣手段，亏他还敢称‘天子’！” 百姓们愤怒地朝着秦虎扔菜叶和石子，有的还喊着“杀了他们”。秦虎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霸王饶命！是刘邦逼我的！我再也不敢了！” 郑五站在高台上，走到秦虎面前，声音洪亮：“弟兄们！乡亲们！刘邦给的好处都是假的，他只会把咱们当炮灰，当棋子！楚地给咱们分田，让咱们安家，让咱们的家人平安——这样的楚地，咱们怎能不护？这样的霸王，咱们怎能不忠？” “护楚地！忠霸王！”百姓们和归楚营的老兵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得广场上的旗子都在晃动。赵磊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秦虎罪大恶极，本应斩首。但今日我不杀他，我要让他去彭城，给刘邦带个话——楚地的弟兄和百姓，同心同德，他再敢来犯，定让他有来无回！” 百姓们纷纷叫好，觉得这样比杀了秦虎更解气。郑五的娘和侄子也来了，老妇人抱着孩子，走到郑五身边，眼里满是欣慰：“儿啊，你选对了，跟着霸王，跟着楚地，咱们才有好日子过。” 郑五抱着娘和侄子，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喜悦的泪。广场上的百姓们也跟着欢呼，有的送粮食，有的送布帛，还有的拉着老兵们的手，说要请他们回家吃饭——整个吴县，都透着一股同心同德的暖意。 处理完秦虎的事，赵磊回到郡府，虞姬正等着他，手里拿着一封刚收到的密信：“是田横将军送来的，说刘邦在彭城集结了十万大军，还联络了燕王臧荼，想从北方和南方同时进攻齐楚，田横将军让咱们尽快准备。” 赵磊接过密信，眉头皱了起来。刘邦屡败屡战，这次竟联合了燕王，显然是孤注一掷。他走到地图旁，手指划过齐楚的边境：“韩信还在齐地协助田横，陈武在淮南守防线，咱们吴县的兵力只有五千，若是刘邦真的两路夹击，怕是有些吃力。” 虞姬走到他身边，递过一杯热茶：“别担心，百姓们都愿意帮忙。昨日市集上，有不少百姓主动报名要加入民勇队，说要和咱们一起守吴县。归楚营的老兵们也说，就算拼了命，也要护住楚地。” 赵磊接过热茶，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他想起田垄上插秧的老兵，想起广场上欢呼的百姓，想起虞姬夜里缝棉衣的身影——有这么多人支持他，就算面对十万大军，又有何惧？ “陆先生，”赵磊对门外喊道，“你去组织民勇队，按户抽丁，每户出一个男丁，由归楚营的老兵训练，争取在一个月内形成战斗力。另外，让各县加紧囤积粮草，水师也要加强操练，随时准备应对汉军的进攻。” 陆贾领命而去。郡府里，赵磊和虞姬并肩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田垄——百姓们还在田里劳作，秧苗在风中摇曳，像一片绿色的海洋。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这样的安宁，他们定要守住。 “等打赢了刘邦，咱们就去齐地看秋梨，去淮南看芦苇，好不好？”虞姬轻声说，眼里满是憧憬。 赵磊握紧她的手，轻声应道：“好。等天下太平了，咱们就去遍天下的地方，再也不打仗了。” 可他们都知道，太平还需要努力。远在彭城的刘邦，得知秦虎被擒、细作被抓的消息后，气得摔碎了案几上的玉杯，对着手下嘶吼：“项羽！你等着！朕定要率十万大军，踏平楚地，让你和你的百姓，都为朕的失败陪葬！”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但赵磊和楚地的军民们，早已做好了准备——只要他们同心同德，只要民心还在，就没有守不住的城，没有打不赢的仗。 夜色渐深，吴县的灯火亮了起来，星星点点，像撒在黑夜里的珍珠。归楚营的老兵们还在训练场上操练，民勇队的百姓们跟着他们挥戟，动作虽生涩，眼神却格外坚定。属于楚地的故事，还在继续；属于天下太平的日子，也终将在他们的努力下，一步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