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蔡岗转运
在黄营长的组织指挥和龚副营长等几个接兵干部骨干的大力协助下，运送新兵的敞篷汽车安全顺利准时抵达蔡岗站。
蔡岗站坐落于宝秦地区中东部。虽然蔡岗火车站只是一个县级站，但该站在狭长的关中道上处于重要位置。近几年，在方圆十几公里范围内，林立着已经上马或正在上马的“三线”建设项目，这一带一夜之间几乎变成了西北地区的工业重镇。
车站广场上灯火通明。四辆敞篷汽车一到站前广场就排列有序地停下来。车站广场面积不算宽敞，光运送兵员的四辆汽车就几乎淹没了整个广场。
秦大山撩起敞篷汽车前面的帆布窗口，见出站口那里站着五六个人，一看就知道是等候运送队伍的。秦大山定睛观察着，一位高个子红袖章上烫金的“军代表”字样、年纪约三十出头身穿军装衣着严整的人肃立在中间，围绕“军代表”的是一位同样在红袖章上烫着“站长”字样的几位工作人员。
车刚停稳，黄鹏翔营长、龚楚雄副营长、李春林、赵子龙两位参谋和张建功、徐震两位排长以及王辉求、李俊波、阿米尔、巴特尔班长、通信员刘俊岭立即下了车。黄营长和刘俊岭径直走到“军代表”和“站长”等人面前与他们一一握手，然后他们几个就说着什么。龚楚雄在车后给其他接兵人员进一步明确着任务。八十名新战士未得到下车命令只能在车上待命。大家都知道，黄营长在与车站领导接洽协调着具体乘车事宜。这时，车站进站口墙上的挂钟正指向七点。
不大一会儿工夫，黄营长让刘俊岭招集龚楚雄、李春林、赵子龙、张建功、徐震排长以及王辉求、李俊波、阿米尔、巴特尔班长到他跟前，招呼大家向旁边挪了几步便围在一起，以避开“军代表”和车站“站长”，显然是要安排具体登车的有关事项。
几分钟后，李春林领着赵子龙、张建功、王辉求、李俊波、阿米尔、巴特尔来到车后。李春林以浓重的黄河省口音喊：“所有人员下车！大家注意一下，小心磕碰！下车时都相互关照着点。”听到指令，王辉求、李俊波、阿米尔、巴特尔四位班长打开了各自所乘车辆的后厢板。车上的战士显然也都听到了李春林发出的指令。李春林走到车跟前大声说：“每台车上留下两个人卸行李，其余人员下车集合，先不要着急找背包和行李。”话音落下，战士们纷纷从车尾下了车。顿时，广场上水泄不通。龚楚雄来到车前和四个司机告过别，汽车就马上开走了，汽车很快就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之外。此时，四个班长分别在车后打开手电筒帮助新战士找到了各自的背包和行李。李春林集合战士们在广场上排成四列横队坐了下来。
黄营长走到队伍前面停下，从左至右扫视了一遍，随后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大声宣布：“同志们，根据工作安排，今晚八时十分，我们乘坐火车去部队。现在是七时二十分。因为是过路车，所以我们与车站商定让大家提前进站，进站的时间是七时五十分。进站时要注意秩序，务必按队形依次进入。全体人员乘坐第六节车厢。”黄营长稍作停顿，重点强调说：“大家要记住两点，七时五十分进站！第六节车厢！”随后，再次大声问道：“大家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啦！”
“记住了没有？”
“记住啦！”大家的声音比刚才更整齐、声音更响亮。
“好，原地休息！”说罢，黄营长走到龚楚雄身边。
秦大山仰望星空，西方的天空中，娥眉新月就像弯弯的小船在浩翰的海洋上漂浮着一样，繁星点点布满了苍穹。八十位新战士成“横十纵八”方阵在广场上坐着静静地等待进站的命令。除了不远处传来砂轮隐隐约约的摩擦声，四周十分寂静。
候车室外南侧的铁道上，每隔几分钟就有一列列车通过或在站台上停下来，广场上不时传来列车的汽笛声和列车与铁轨的摩擦声及一阵阵急促的哨声。每有列车到站，就有旅客从出站口走出来，然后绕过队伍走向广场外的马路上。
一阵微风吹来，战士们被冻得缩成了一团。
黄营长、龚副营长和赵参谋、张排长和四位班长以及通信员刘俊岭被列车长、军代表邀请进了候车室，广场上只留下李春林一个干部招呼着部队。难得闲暇的李参谋在战士们中间不停歇地来回踱着步，以此来御寒和消磨时光。又一阵风吹来，禁不住使人打个寒颤。好在大家都穿着暖和的新棉衣、新棉鞋还戴着新棉帽。
看着浩瀚的夜空、听着不时传来的车轮与铁轨有规律的摩擦声，秦大山如在无人之境中，他的思绪又一次像草原上狂奔的野马在纵横驰骋着。对脚下这片工农公社所在地蔡岗火车站，秦大山想了很多很多。他清楚地知道，蔡岗是从故乡到部队的起点，这八十名眉坞人民的优秀儿子都有一个共同心愿：都是去扞卫祖国的神圣尊严、去保卫人民的生命安全；蔡岗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是通往祖国大西北和大西南的咽喉所在。一九四九年七月，在关中地区的宝秦、凤鸣、岐山、扶阳、眉坞、周至等县境内，西北野战军追歼从古城西安仓皇败退西逃的17万国民党军，发动了着名的“扶眉战役”，此役一举歼灭了国民党部队4个军6个师另6个团共4万3千余人，消灭并击溃了胡宗南集团主力，再次解放了宝秦及周边9个县城，为解放大西北和大西南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隔断了陕、甘、宁、青“四马”（马步芳、马步青、马鸿逵、马鸿宾）之间的相互支援和联系。秦大山还清晰地记得一九六一年清明节前夕，在古镇张子书院读高小时，他参加过学校组织的赴“扶眉战役烈士陵园”扫墓活动的全过程，那次，就是在脚下这片激情燃烧的热土上，学校组织纪念了长眠在眉坞县常兴公社北侧的“扶眉战役”三千多烈士；《中国古代史》和《地理文献》均有记载：宝秦，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处于八百里秦川的最西端，无论什么年代，只要能控制这一带，就控制了通往甘肃、宁夏、青海、新疆和四川、云南的陆路通道。脚下的这片神圣土地，在历史上曾经无数次见证过血雨腥风，也见证过兴盛富强，更见证过朝代更替。历史是由人民创造的，人民才是这个世界的精灵，只有人民才能主宰这个世界。然而，偏偏就有人宁愿做恶事，成为了与人民为敌的恶魔，这些人唯我独尊嚣张跋扈倒行逆施欺压良善……甚至搅动得世界永无宁日。一部人类的历史，就是正义与邪恶、进步与反动、文明与野蛮、新生与腐朽反复较量的过程，矛盾双方大多不可调和，在生死较量中常常会诉诸武力，但正义、进步、文明和新生必将战胜邪恶、反动、野蛮和腐朽。在中华文明的发展历程中，好像就特别眷顾关中特别眷顾眉坞这地方。从古到今，在关中大地上发生过诸多悲壮惨烈、可歌可泣、足以见证中华民族历史的转折、朝代的更迭，发生过影响历史进程发展的重大事件。神游在故国大地上，借着广场上的灯光，秦大山从行李包中取出笔记本，又从衣袋里掏出钢笔，把曾经发生在这片土地上金戈铁马战火纷飞的历史事件浓缩成了以下几首诗：
一、武圣辅周
太公垂钓渭水边，文王巡访尊为贤。
兴师东征灭商纣，武圣英名永留传。
二、弱秦图强
弱秦图存实艰难，犬戎六国常犯边。
举国变法谋强悍，东出灭异统江山。
三、两雄争霸
其一
暴秦施政犯众意，揭竿复国群雄起。
章邯屡战讨贼逆，巨漳两役遭打击。
项刘联合攻秦地，岂料双雄起分歧。
鸿门宴上险逃离，汉军偏师隐真谛。
其二
明修暗度显神奇，攻克陈仓复追击。
神帅引水淹城邑，雍王无奈拔剑毖。
汉王采纳谋臣计，鸿沟对垒毁协议。
四面楚歌霸王已，项灭刘兴大汉立。
四、咏诸葛亮
自比管乐非等闲，隆中献策风度翩。
运筹帷幄巧施计，屡建奇功敌胆寒。
托孤重任担在肩，心如磐石伐中原。
鞠躬尽瘁匡汉室，诸葛殒命棋盘山。
在诗作的过程中，秦大山的脑海中始终浮现着千百年来脚下这片神奇的土地上龙争虎斗的场景……直到写完最后一首《咏诸葛亮》，他才意识到能继续写下去的时间已所剩无几，两只手也已经冻得不听使唤了。秦大山抬头看了看进站口门楣上方的挂钟已转到了七点半，距离进站只有二十分钟了，他索性合上笔记本装进了行李包中。
身旁的李文胜看出秦大山忙过一阵后有了不再想写下去的意思，就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好奇地问道：“大山，我看你一会儿想一会儿写的，一举一动那么认真、那么专注，就没敢打扰你，不知你都写了些啥？”
秦大山扭头看了看身旁的李文胜，微笑着说：“哦，文胜，我刚写了几首诗，以后再告诉你写的啥。”
李文胜知道秦大山刚才一定在写要紧的事。这会儿不再写，但他可能还思考着要写的事或想着别的事，所以就知趣地不再追问秦大山。
的确，秦大山意犹未尽，又一次进入了沉思之中：从古到今，关中大地上并非只发生过刚才诗中所写的这些重大历史事件，还发生过更多足以彰显中华民族繁荣富强八方来贺的“贞观之治”的大唐盛世，不过，那也只是经历了惨烈的“玄武门之变”后才显现出来的。“玄武门之变”发生在一千三百年前的唐高祖李渊武德九年六月，距眉坞县城仅一百多公里，具体位置在唐王朝长安城太极宫北宫门。事变的双方早有谋划，而李世民一方计高一筹，准备充分周密，自然在争斗中处于上风。在秦王李世民一举射杀了长兄李建成、手下大将尉迟?射死他的兄弟李元吉后，李世民迫使其父皇李渊移交皇权给自己。从此，李世民就开创了“贞观之治”。1936年12月间，东北军将领张学良和西北军将领杨虎城为规劝蒋介石改变“攘外必先安内”的既定国策、倡导“停止内战、实现中华民族一致抗日”的主张，不得不发动兵谏，而且在情急之下生擒并扣押了蒋介石，从而引发了国民党大兵压境的混乱局面。为和平解决这一突发事变，中国共产党派代表经与各方艰苦协商，最终迫使蒋介石及其国民政府接受了“停止内战、联共抗日”的主张，才使事变得以和平解决，促成了国共的第二次合作，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准备了必要条件。
秦大山深知：在中华民族的发展史上，在关中地区不仅发生过诸多重大历史事件，就在眉坞地区也不乏改变或加速中华民族历史进程和命运的重要人物。如：战国时期，身经百战从未有过败绩位列战国四大名将之首的白起，就是眉坞县常兴公社白家村人；东汉末年，善施奇谋的谋士法孝直，就是眉坞县小法仪公社人……开国上将、军事家李达也是眉坞县古镇人。眉坞人民常引以自豪和骄傲的还有其境内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国家的主要粮食和副食品生产基地；八百里秦川西起宝秦东至潼关，这里是八百里秦川的“白菜心”，更是旱涝保丰收的“米粮川”。
为了使八十人的队伍安全顺利按时上车，黄鹏翔营长他们穿过候车室来到站台以后，仔细勘验了站台上的灯光和地标，再明确了各位干部骨干的分工。一切都安排就绪后，因为室外天气太冷，大家迅速回到候车室里。七点四十八分，黄营长他们来到广场上，他对李春林说：“李参谋，吹哨子集合，立即组织人员进站。”
“嘀——”哨声打断了秦大山的思绪，也打断了广场暂时的宁静。突如其来的哨声和干部骨干发出的集合声就像是战斗的号角，大家迅速起立，一阵紧张有序的背背包提行李之后，李春林一声令下，两路纵队跟着龚楚雄副营长急匆匆走过侯车室来到站台上。黄鹏翔和所有的接兵人员随队进入站台。
呼呼作响的西北风在空旷的站台上毫无遮拦如针刺般地“扎”在大家的脸上。站台上灯火通明；形似小船的月牙在浩翰的天空上慢慢移动着。顺着铁轨的走向，放眼望去，西北方不远处的山坡上点点灯光，那是随坡而居社员的家或是工人们的居所。近处的工厂里不时传来了钢锭的锻压声，那是夜班工人正在连续作业的辛劳与付出。
一列火车鸣着汽笛由西向东徐徐进了站，蒸汽机车车头底部的排气管喷出了一股长长的气流；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过后，列车缓缓地停靠在站台下的铁轨上。
车站站长向黄营长身边靠了靠小声说：“黄团长，就是这趟列车，车停稳后再让战士们上车。”
黄鹏翔点头说了声：“好”。
站长和黄副团长的举动被龚副营长看在眼里，他走到队伍面前大声宣布道：“大家注意，我们乘坐的列车马上到站，再次提醒大家，等列车停稳后大家再上车，不要慌乱。干部骨干按照分工负起责任，要确保每个同志的安全。时间很宽松，队伍一队一队有秩序地上车。”
列车稳稳地停在了站台上，一位脸庞白皙年纪约四十岁臂章上写着“列车长”的人走下第六节车厢，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年轻貌美的女列车员下车站立在站台上。黄营长、军代表和站长直接迎了上去。列车长和黄营长简短说了几句后，一位女列车员站在第六节车厢门口，另一位女列车员立即跑向第七节车厢。这时，队伍向前靠了靠。列车长对龚楚雄示意马上组织队伍登车。龚楚雄大声喊到：“第一列四十人从第七节车门上车；第二列四十人就从这个门上车。按次序上。”说完，两名女列车员在第六、第七两节车厢门口引导着两路人员迅速登上了车。紧接着，接兵人员也上了车。
在战士们上车之际，黄营长与列车长、站长和军代表几个人在站台上一边交谈，一边机警地注视着每一个战士上车的动静。九十人的登车行动，被几名接兵干部和骨干组织得井井有条颇。列车长感慨地说：“首长，不是我夸奖你们，这批新战士真有素质啊，行动很利落，关键是你组织得好！”黄鹏翔在部队十多年，怎么会听不出列车长的弦外之音？连忙对列车长说：“你可真会说话，列车长。你这么一夸，夸得人好舒服哟！哈哈哈……”
只用了三分钟，九十人全部登上了第六节车厢。上车后，黄鹏翔和列车长才告别了站长和军代表进入列车内，穿过车厢连接处，黄鹏翔和列车长就近在座位上面对面坐下来。
列车长高兴地竖起大拇指说：“首长，不瞒您说，我在这条线上跑了十多年车，见过无数接兵部队，像你组织得这么好的还真不多见。”
黄营长笑了笑说：“列车长，过誉了。在这里我要感谢您和两位列车员的关照，我们提前做了些准备，这没什么……”不多时，列车长借口忙自己的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