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工齿轮的王总在市政府接待室坐立不安，手里的一次性纸杯被捏得变了形。见到沈墨推门进来，他几乎是弹起来的。
“沈助理，您可算来了！城投那边只给我到今天下班前……”
沈墨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在他对面坐下，将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放在茶几上。那是产业基金试点项目的初步入围名单，精工齿轮与临港卓越传动的合作项目赫然在列，但后面标注着“待补充材料”。
“王总，”沈墨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城投能给你们的，是一时的输血。产业基金要做的，是帮你们长出新的造血能力。但这条路，需要你自己选。”
王总张了张嘴，脸色灰白。他看向那份名单，眼神挣扎。
与此同时，在李政副市长的办公室，气氛同样凝重。
“妥协？”李政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沈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你之前不是坚持要搞那个什么全产业链的生态圈吗？”
“是智能制造生态圈，李市长。”沈墨纠正道，语气却不卑不亢，“但再好的蓝图，也需要地基。现在的情况是，地基还不牢。”
他上前一步，将另一份文件放在李政面前。“这是调整后的方案。我们暂时搁置全产业链整合的构想，先从最基础、阻力最小的零部件配套协同试点开始。精工齿轮和卓越传动就是第一对试点。如果这个成功了，再逐步扩大范围。”
李政翻阅着方案，眉头微蹙：“为什么选这两家？”
“三个原因。”沈墨早有准备，“第一，他们规模适中，船小好调头，试错成本低。第二，他们的产品互补性强，精工擅长齿轮粗加工，卓越精通表面处理和精度校准，合作空间大。第三，”他顿了顿，“他们都面临着生存压力，有强烈的变革意愿。”
李政沉吟片刻，抬眼看他：“何劲松那边呢？重工的配套体系里，可有不少企业和精工齿轮是竞争关系。”
“这正是试点的重要意义之一。”沈墨迎上他的目光，“我们要探索的，正是在不破坏现有主要供应链的前提下，如何通过增量改革，引入新的协同模式，倒逼整体效率提升。如果试点成功，重工自然会看到好处。到时候，就不是我们求他合作，而是他需要我们的模式。”
李政靠在椅背上，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沈墨。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的低鸣。
“你这不是妥协，”良久，李政缓缓开口，“你这是以退为进。”
“改革需要策略，李市长。”沈墨坦然道，“有时候，直接冲击礁石会粉身碎骨，不如先顺着水流，找到更平缓的登陆点。”
李政的手指在沈墨提交的方案上点了点：“这个‘零部件配套协同试点’，我可以支持。但你要记住，这只是第一步。我要看到实效，看到它对本地产业的真正带动作用。如果最后证明只是花架子，或者让临港占了便宜……”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沈墨明白其中的分量。
“我明白。”
离开李政办公室，沈墨在走廊里遇到了似乎恰巧经过的姜云帆。
“听说方案调整了？”姜云帆微笑着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沈墨点点头：“聚焦试点，小步快跑。”
“明智之举。”姜云帆与他并肩往前走，“有时候目标定得太高，反而容易扯着。先从大家都能接受的地方做起，阻力小，见效快。李市长应该很满意这个务实的态度。”
沈墨停下脚步，看向姜云帆：“姜秘书长也觉得这是务实？”
姜云帆笑容不变：“在什么位置，说什么话，办什么事。沈助理现在越来越懂得清河的游戏规则了。”他拍了拍沈墨的肩膀，走向另一个方向。
沈墨回到自己办公室，顾晓梦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她正看着窗外。
“李市长同意了？”她头也不回地问。
“同意了。”沈墨走到她身边。
“周伟那边我也沟通了，”顾晓梦说，“他表示理解，临港方面可以接受这个折中方案，但他们要求试点项目必须在三个月内拿出阶段性成果，否则可能会影响后续合作信心。”
“三个月……”沈墨深吸一口气，“时间很紧。”
“但至少，我们把船开出去了。”顾晓梦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虽然只是条小舢板，总比停在岸上吵架强。”
沈墨的目光落在办公桌那个军用水壶上。壶底的弹痕仿佛在提醒他，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暂时的迂回，不是为了撤退，而是为了积蓄力量，寻找更佳的战机。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精工齿轮王总的号码。
“王总，准备一下和卓越传动的对接资料吧。基金试点，就从你们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