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窗外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更衬得总裁办公室内的寂静近乎凝滞。
灯光下，王一瑶面前放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点温热的文件——张工的辞职信。
信写得并不长，措辞甚至算得上克制，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心寒和失望，却像针一样扎人。
“王总：鉴于目前实验室风波及内部调查情况，本人深感能力有限，无法再胜任首席研究员一职，亦觉信任基础已然动摇。为免给公司及团队带来更多困扰，特申请辞去一切职务，望批准。张明。”
韩俊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看着王一瑶捏着那份薄薄的信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办公室里只剩下雨声和空调低沉的运行声。
“他还是……递上来了。”王一瑶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
“师父，张工他就是个驴脾气！钻牛角尖了！”韩俊急忙道，“周铮那边不是还在核实小刘的情况吗？又没说是他干的！他这摆明了是不相信咱们能查清真相，也不相信咱们信他！”
“他不是不相信我们，”王一瑶放下辞职信，揉了揉眉心，“他是不相信‘怀疑’本身。一个把毕生心血都倾注在技术和数据上的人，清白和信任是他的底线。现在底线被触碰了，他选择用最决绝的方式来自证。”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被雨水模糊的城市灯火：“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不仅是因为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更因为，如果连张工这样的人都留不住，寒的就是整个研发团队，乃至整个‘瑶光’的心。”
“那……我现在就去把他追回来？”韩俊说着就要往外冲。
“不用。”王一瑶转过身，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和坚定，“我去找他。这个时候，别人去没用。”
“可是师父，这都晚上十点多了，还下着这么大的雨……”
“正是这种时候，才更该去。”王一瑶拿起外套和车钥匙，“你把车开到楼下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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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工住在离公司不远的一个老小区里。他常年以实验室为家，这套单位分的老房子，更多像个落脚和堆放书籍资料的地方。
王一瑶让韩俊在车里等着，自己撑伞走进了雨幕。
敲响那扇贴着褪色福字的防盗门时，她能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来回踱步的声音。
门猛地被拉开，张工站在门口，穿着皱巴巴的居家服，头发比在实验室时还要凌乱，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看到门外的王一瑶，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但随即又被硬邦邦的表情覆盖。
“王总？您怎么来了？”他侧身让开，语气疏离。
“来看看你。”王一瑶收起伞，放在门口，自然地走了进去。
房子不大，陈设简单，但沙发上、茶几上、甚至地上都堆满了各种专业书籍和打印出来的文献资料，空气里弥漫着烟草和旧纸张的味道。
“辞职信我收到了。”王一瑶没有拐弯抹角，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站在客厅中央，显得有些无措的张工。
张工别开脸，声音闷闷的：“既然收到了，就请王总批准吧。我能力不足，给公司添麻烦了。”
“张工，”王一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我们认识八年了。从‘瑶光’还是个只有几人的工作室开始，你就跟着我。我们一起熬过无数个通宵，攻克过几十个技术难关。‘玉肌膏’的稳定性问题，是你连续一个月泡在实验室里找到的解决方案；‘灵芝系列’的萃取效率，是你改良了三次工艺才提上来的。这些，我都记得。”
张工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但紧握的拳头稍稍松了些。
“我知道你委屈，觉得不被信任。”王一瑶继续道，语气诚恳，“但内部调查，不是针对你个人，而是为了保护‘瑶光’，保护我们所有人的心血。‘x-7’出事，是所有记录正常的情况下发生的，这本身就极不寻常。我们必须找出原因，否则，今天倒下去的是‘x-7’，明天就可能轮到‘玉肌膏’，轮到‘灵芝系列’！到时候，我们失去的，就不仅仅是一个新品了！”
“那就能随便怀疑我们这些老人吗？”张工猛地转过身，情绪有些激动，声音带着哽咽。
“王总！我张明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清楚吗？我会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去毁掉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那些监控，那些记录，它们冷冰冰的，就能代表一切吗？您知道看着自己团队的人被一个个叫去问话，那种感觉有多难受吗？就像……就像自己家被人翻了个底朝天，还被指着鼻子问是不是贼！”
他的眼眶红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此刻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我明白，我都明白。”王一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直视着他。
“怀疑的滋味不好受。但请你相信，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品性和你对‘瑶光’的感情。调查，是为了排除，是为了证明你们的清白！如果因为怕你们难受就糊弄过去，那才是对你们最大的不尊重和不负责！”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x-7’出事？为什么对手的电话紧接着就打来了？他们就是想从内部瓦解我们！想让我们互相猜忌，人心涣散！如果我们自己先乱了阵脚，中了他们的离间计，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你这一走，不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吗？”
张工愣住了，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言以对。
“张工，”王一瑶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近乎请求的意味，“‘瑶光’需要你，研发团队需要你这个主心骨。我现在不是以老板的身份命令你，而是以战友、以朋友的身份请求你——留下来，和我，和付总，和所有相信你的伙伴们一起，把那个藏在暗处的老鼠揪出来！我们需要你的经验和智慧，更需要你的这份坚持和清白，来证明给我们所有的对手看，‘瑶光’的骨头，是硬的！人心，是齐的！”
窗外雨声渐歇，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张工看着王一瑶，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信任、恳切和那份沉重的压力。
他想起这八年的点点滴滴，想起实验室里并肩作战的日夜，想起“x-7”成功那一刻的狂喜……一股热流冲上眼眶，他猛地低下头，用粗糙的手掌狠狠抹了把脸。
再抬起头时，他眼中的委屈和愤怒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感动和决绝的复杂情绪。
“王总……”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僵硬。
“我……我不是想撂挑子……我就是……就是憋屈！”
“我知道。”王一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如同安抚一个兄弟，“委屈，我们就一起把委屈变成找出真相的动力！相信我，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所有怀疑都会烟消云散，你的清白，会比任何数据都更有力！”
张工重重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仿佛将胸中的块垒都吐了出去：“好！我……我不走了！妈的，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搞鬼！老子跟他没完！”
看着他重新燃起斗志的样子，王一瑶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知道，这场信任的危机暂时渡过了。但她也清楚，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找到那个隐藏在深处的“老鼠”，迫在眉睫。
她拿起手机，给楼下的韩俊发了条信息：“搞定。回公司，通知周铮，加快对小刘的‘突破’节奏，我们要抓紧了。”
雨后的夜空，透出几分清冷，但城市的光芒，依旧顽强地穿透云层，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