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个昼夜的航行,印度洋的季风裹挟着滚烫的湿气,如同厚重的湿毛巾拍打在脸上。当海平面尽头那道狭窄而致命的海峡轮廓刺破灰蓝的海水时,巡洋舰“强盛号”的舰桥上,气氛瞬间绷紧如满弓的弦。
马六甲!
这条扼守东西方咽喉的狭窄水道,此刻在雷恩眼中,如同一张缓缓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浑浊的海水翻涌着,带着热带特有的粘稠感,空气中弥漫的咸腥里,似乎还掺入了远方陆地雨林的腐败气息和某种……若有若无的甜腻铁锈味。
庞大的联合舰队开始分裂,如同精准切割的机械。三艘体型臃肿、吃水极深的蒸汽运输舰(悬挂着中立商船的旗帜,但船体加固的铆钉和过于粗壮的烟囱暴露了身份)脱离锋矢阵型,如同三只被驱赶的肥硕羊羔,加大马力,径直朝着海峡入口那片深蓝色的、暗流汹涌的水域驶去。它们烟囱喷出的黑烟格外浓密,仿佛在竭力掩饰着什么。
“开始了。”学者阿基米德·怀特的声音在舰桥通讯符文里响起,平静无波,却像冰锥刺入骨髓。他站在雷恩身旁,单片眼镜后锐利的目光穿透距离,死死锁定那三艘加速的货船。“灵性视野里,那三艘船……像三个流淌着污血的伤口。浓烈的血腥气,混杂着‘溺亡之主’信徒最喜爱的水系亵渎灵性,还有……大量被催化过的深海生物信息素。”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舰队的大人们,这是要拿金镑和钢铁当饵料,钓一条真正的大鱼。”
罗莎·月季(月季)站在舰艏,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肩头的渡鸦“影子”不安地转动着猩红的眼珠,脚下的银狐卡洛斯更是死死贴着她的腿,喉咙里发出低沉持续的威慑性呜咽。“不对劲……”她眉头紧锁,瞳孔深处幽光流转,共享着动物伙伴远超人类的感知,“从昨晚开始……我总觉得我们军舰下面,很深很深的地方……有东西在游动。很大……很沉……不止一个!像……像移动的山丘在海底滑行!”
威廉·特纳(少爷)不知何时也踱到了舰艏,他穿着笔挺的海军见习军官制服(风暴教会塞进去镀金的),风暴圣徽藏在领口下,闻言嗤笑一声,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的感觉没错,月季。我们的船底下,确实有‘大家伙’在护航,或者说……在等着开饭。”
他抬手指向舰队前方那五艘如同海上堡垒的巨型战列舰和五艘线条流畅迅捷的巡洋舰,它们正不紧不慢地跟在诱饵船后方十几海里,炮塔无声旋转,如同猎豹锁定猎物前的姿态。
“看见那些大家伙的船壳水线附近,那些特殊的、闪烁着微弱符文的泄压阀和巨大的水下声波发射阵列了吗?”威廉的声音带着一丝隐秘的狂热,“那是‘兽栏’的接口!英国佬的‘斑点虎鲸’——那些披着符文装甲、长着合金撞角的序列5海兽;荷兰人的底牌是‘北海巨妖’,触须上缠绕着高压水刃切割符文;法国人更狠,养的是‘锯齿狂鲨’,一口能咬穿巡洋舰装甲带的主儿;还有西班牙人的‘音波座头鲸’,一嗓子能震碎水下三十米内的潜艇……这些可都是各国海军压箱底的宝贝疙瘩!平时藏着掖着,这次全拉出来了!”
他舔了舔嘴唇,仿佛闻到了血腥味:“舰队高层这次下了血本,用这三船特制的‘血饵’(我猜里面塞满了被灵性催化过的鲸油和牲畜内脏),就是要激怒那条盘踞在马六甲的‘大鱼’,把它引出老巢!看看咱们的‘宠物’们,能不能撕下足够肥美的战利品!”
雷恩站在舰桥舷窗前,听着威廉的介绍,看着眼前如同精密战争机器般运转的庞大舰队:三艘颤抖的“血饵”在前,十艘杀气腾腾的主力战舰在后,更深处,是数头被人类科技与符文束缚、只为毁灭而生的序列级海洋巨兽!海风带着铁锈、劣质煤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诱饵船的甜腥血气,狠狠灌入他的鼻腔。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感从脊椎骨窜起!那不是恐惧,而是目睹人类以钢铁、符文和金镑为杠杆,撬动深海恐怖力量的震撼与……兴奋!
意识海中,那枚稳固旋转的黄铜齿轮晶体,此刻如同被投入了高压蒸汽锅炉!奔涌的专利费熔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发出近乎实质的、低沉而宏大的嗡鸣!璀璨的金光几乎要透体而出!构成锚点的无数金线——公司、学校、地产、专利契约——在这股洪流的冲刷下迸发出刺目的光芒,纵横交织,变得更加粗壮坚韧,仿佛化作了束缚这枚核心的、由纯粹金镑锻造的锚链!深藏其下的黑色晶体,似乎也被这磅礴的人造洪流所惊动,表面泛起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的涟漪,如同深渊对海面风暴的无声注视。
“大手笔……”雷恩低声自语,声音被海风吹散。他感受着体内因兴奋而加速流淌的序列6灵性,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舷窗玻璃。前世为几千块项目款扯皮的记忆与眼前这以万镑为计量单位的战争豪赌形成荒谬的对比。专利费锚点传来的暖流滚烫而澎湃,带着一种参与历史、撬动命运的强烈实感。
这哪是护航?分明是列强们用金镑点燃引信,将整片海域化作赌桌,要看看谁家的“宠物”牙口更利!而他雷恩·豪斯,此刻正站在这张赌桌最前沿的包厢里。
风暴教会、蒸汽与创造之神教会、各国王室……他们究竟想从这条“大鱼”身上,撕下怎样一块足以改变格局的血肉?
海风更烈,带着深海的呢喃和钢铁的杀意。马六甲海峡幽深的入口,如同巨兽的咽喉,静待着血腥的盛宴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