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俱乐部位于明珠塔顶层，需搭乘专属电梯直达。电梯内部镶着暗色玻璃，无声上升的失重感让人心悸。宋晓倩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匕首。高志豪站在她身旁，面色沉静，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电梯门滑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悬浮在城市之上的奢华宫殿。挑高近十米的穹顶镶嵌着星空般的灯组，柔和的光线倾泻而下。整面墙都是落地玻璃，窗外乌云压城，城市灯火在脚下铺陈开来，仿佛踏足云端。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醇香和昂贵香水的味道，衣着光鲜的男女低声交谈，一切都透着精心打磨的优雅和距离感。
一位穿着定制西装、经理模样的男子微笑着迎上来，目光在高志豪和宋晓倩身上迅速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高先生，宋小姐？张副总已在等候，请随我来。”
他引着两人穿过宽敞的主厅。脚下厚软的地毯吞噬了所有脚步声，两旁墙壁上挂着现代艺术画作，价值不菲。几个看似随意站立的服务生身形挺拔，眼神锐利，显然是安保人员。高志豪注意到俱乐部的布局易守难攻，出口似乎只有他们来的那部电梯。
张副总坐在靠窗的一张巨大真皮沙发上，面前摆着两杯威士忌。他看起来五十岁左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圆滑的笑容，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躁。见到高志豪，他立刻起身，热情地伸出手：“高先生，久仰大名！这位就是宋小姐吧？果然气质不凡。”
高志豪没有握他的手，径直在对面的沙发坐下，宋晓倩沉默地坐在他旁边。
“客套就免了，张副总。”高志豪开门见山，“你说这里有我想见的人？”
张副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坐下抿了一口酒：“高先生快人快语。不错，有人想跟你谈一笔交易。一个对你，对我，都有好处的交易。”
“哦？‘烛龙’什么时候开始做慈善了？”高志豪语气平淡，目光却锐利如刀。
张副总瞳孔微缩，干笑两声：“高先生真会开玩笑。哪有什么‘烛龙’？我只是个中间人，替一位尊贵的朋友传话。”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那位朋友很欣赏你的能力。殷雄伟倒了，百金贵需要新的掌舵人。只要你点头，过去的一切都可以抹平。高建业先生的污名，我们可以帮忙洗刷。宋小姐母亲的事情，也可以有一个‘圆满’的官方结论。甚至你们两位，可以获得远超想象的财富和资源。”
“条件呢？”高志豪问，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条件很简单。”张副总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诱惑，“停止追查。那些硬盘，交出来。‘老鬼’、‘镜城’、‘守门人’……这些词，从此忘掉。你可以得到你曾经失去的一切，甚至更多。”
高志豪忽然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听起来很诱人。但我想先见见你这位‘尊贵的朋友’。或者说……‘守门人’？”
最后三个字他吐得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张副总脸上。他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游移，下意识地瞥向俱乐部深处一扇紧闭的橡木门。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张副总强自镇定。
“你明白。”高志豪站起身，目光扫向那扇橡木门，“他就在那里，不是吗？告诉他，高建业的儿子来了。如果他想要交易，就亲自出来谈。派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还不够资格。”
“高志豪！你！”张副总猛地站起，脸色涨红，似乎被戳中了痛处。
就在这时，那扇橡木门无声地打开了。
一个身影站在门内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出他穿着深色西装，身形清瘦。他没有走出来，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却带来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主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音乐和低语声不知何时已然停止，那些看似闲聊的宾客和侍者，目光都不动声色地投向了高志豪和宋晓倩。
宋晓倩感到后背升起一股寒意，手心里的匕首握得更紧了。高志豪站在原地，毫不退缩地回视着那片阴影。
一个平和、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听不出年纪，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淡漠和掌控感：“高建业的儿子……果然和他一样，又硬又臭。”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你就是‘守门人’？”高志豪问。
阴影里的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丝毫暖意：“硬盘里的东西，不是你们该碰的。那是一个世界的运行规则，触碰它，会被规则吞噬。”
“包括诬陷、谋杀？”宋晓倩忍不住出声，声音因紧张而微颤。
阴影转向她，即使看不清目光，宋晓倩也感到一阵心悸。
“追求光明，总要付出代价。你母亲的死，很遗憾，但那是因为她试图打破规则。”那个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而现在，规则愿意给你们一次机会。接受张副总的提议，这是最后的机会。”
高志豪上前一步，将宋晓倩挡在身后：“如果我拒绝呢？”
阴影沉默了片刻。整个俱乐部落针可闻，窗外一道闪电划破乌云，瞬间照亮了那扇门内的景象——那人似乎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冰冷锐利。雷声隆隆滚过。
“那么，”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和，却带上了冰冷的寒意，“你们很快就会亲眼看到，规则是如何运作的。你们珍视的一切，事业、名誉、朋友……甚至记忆，都会逐一消失。就像当年的高建业。”
话音落下，那扇橡木门无声地关闭，将阴影彻底隔绝。
张副总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恶狠狠地看向高志豪：“高先生，你都听到了！别不识抬举！”
高志豪没有理会他。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掏出看了一眼。
是宋晓倩发来的消息：“外围布控完成，但俱乐部安保系统异常严密，且有大量非会员身份的可疑人员，疑似携带武器。建议尽快撤离。另，技术科小李有新发现，关于‘镜城’，速回！”
高志豪收起手机，拉起宋晓倩的手臂：“我们走。”
“高志豪！你想清楚！”张副总在后面低吼。
高志豪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告诉你的主人，‘烛龙’也好，‘守门人’也罢，规则该变一变了。”
他拉着宋晓倩，大步走向电梯。那些侍者和宾客的目光如芒在背，但无人阻拦。电梯门合上，开始下降。
宋晓倩靠着轿厢，长长吐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那个人……就是‘守门人’？他好像认识你父亲。”
“不止认识。”高志豪眼神冰冷，“他很了解。那份名单上的‘已清偿’……我父亲和他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
电梯抵达底层。两人快步走出明珠塔，沉闷的雷声在天际滚动，雨点开始落下。
高志豪回头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塔顶，那个俱乐部如同悬在城市之上的巨大鹰巢。
“规则……”他低声重复了一遍那个词，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
雨势骤然变大，冲刷着这座城市，仿佛要洗刷所有的污垢和秘密。
而高志豪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雨幕笼罩了城市，明珠塔在雨水中显得模糊而疏离。塔顶的星空俱乐部，如同一个遥远的、不真切的梦，却又散发着冰冷的寒意。
坐进车里，宋晓倩才感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依然冰凉。她深吸一口气，发动了车子，雨刮器迅速左右摆动，刮开一片片水帘。
“我们现在去哪？”她侧头问高志豪，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高志豪没有立刻回答，他正低头快速翻阅着宋晓倩发来的后续信息，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神专注而锐利。
“先回市局技术科。”他最终说道，语气斩钉截铁，“小李发现了关于‘镜城’的线索，这可能是关键。‘守门人’……他提到规则，提到我父亲，那份‘已清偿’的名单绝非空穴来风。‘镜城’或许就是解开这一切的钥匙。”
车子汇入雨中的车流，窗外是模糊的光影和喧嚣的雨声。车内却异常安静，只有引擎的低鸣和雨点敲击车窗的噼啪声。
宋晓倩沉默地开着车，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俱乐部里的一幕幕——张副总虚伪的笑容，那些暗藏锋芒的侍者和宾客，还有那扇橡木门后，阴影里那个冰冷、掌控一切的声音。
“他认识高伯伯，”宋晓倩轻声说，更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他说你和你父亲一样，‘又硬又臭’。他们之间一定有过很深的交集，甚至……冲突。”
高志豪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望向窗外被雨水冲刷的城市，眼神幽深：“我父亲当年负责的几个大案，牵扯极广，但他从未对我详细提起过。‘烛龙’、‘守门人’……这些名字，我也是在调查殷雄伟和百金贵的过程中才隐约触及。但现在看来，它们存在的历史，远比我想象的要悠久和隐秘。我父亲的所谓‘污名’，很可能就源于此。”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宋晓倩能听出那平静之下压抑的波澜。追寻真相的道路上，陡然发现至亲的悲剧可能与一个庞大黑暗的组织密切相关，这种冲击可想而知。
“他们想用财富和地位收买我们，掩盖一切，”宋晓倩的声音带着冷意，“‘圆满’的官方结论？我妈妈的生命，高伯伯的清白，岂是他们能用钱和权力‘抹平’的！”
“所以他们害怕了。”高志豪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硬盘里的东西，以及我们对‘老鬼’、‘镜城’、‘守门人’的追查，真正触动了他们的核心规则。那个‘守门人’……他最后的话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警告。他试图让我们知难而退，反而暴露了他们的弱点。”
手机再次震动，是宋晓倩的来电。
“高总，”宋晓倩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语速很快，“你们出来了就好！我们监测到俱乐部有加密通讯频繁进出，内容无法破译，但信号源指向多个海外地址。另外，你们刚离开不久，就有几辆黑色轿车从地下车库驶出，分散进入市区，我们的人正在分头跟踪，但目前看像是疑兵之计。你和莹莹务必小心，他们可能已经盯上你们了。”
“知道了，保持追踪，有异常立刻汇报。我们正在回技术科的路上。”高志豪结束通话，眼神更加凝重。
“我们被跟踪了？”宋晓倩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看了一眼后视镜。雨夜中，车流如织，一时难以分辨哪些是寻常车辆，哪些是别有目的。
“大概率。”高志豪冷静地说，“‘守门人’不会只放几句狠话就了事。他所谓的‘规则运作’，已经开始。绕点路，确认一下。”
宋晓倩点头，熟练地打方向盘，驶入旁边一条岔路，随后又连续变了几个车道和方向。她的驾驶技术是警校里练就的，在这种雨天更是格外谨慎。
行驶了一段距离，高志豪的目光锁定在后视镜中的一辆灰色轿车身上。那辆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他们多次变道后，依然顽固地跟在后面，像一道雨中的幽灵。
“确认了，灰色大众，车牌尾号疑似37，雨太大看不清。”高志豪低声道，“前面路口左转，去老城区，那里小巷多，容易摆脱。”
“明白。”
车子猛地加速，溅起一片水花，拐进了灯光昏暗的老城区。狭窄的街道、交错的小巷，为宋晓倩提供了绝佳的掩护。几个急转弯和穿插之后，再看后视镜，那辆灰色轿车已经消失在迷宫般的街巷和密集的雨幕中。
“甩掉了。”宋晓倩松了口气，但车速并未减慢。
“不能掉以轻心，”高志豪提醒道，“他们可能不止一辆车，或者有其他追踪手段。直接回市局，那里最安全。”
车辆再次汇入主干道，向着市公安局的方向疾驰而去。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市公安局技术科灯火通明，与窗外的阴冷雨夜形成鲜明对比。小李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看到高志豪和宋晓倩进来，立刻站起身，脸上带着兴奋与紧张交织的神色。
“高队，莹莹姐，你们没事太好了！”他推了推眼镜，迫不及待地指向屏幕，“我发现了一些关于‘镜城’的东西，非常奇怪！”
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代码和路径图。
“我按照高总你的指示，深度挖掘了那几个境外服务器残留的痕迹，并结合了从百金贵核心服务器里恢复的碎片数据进行了交叉分析，”小李语速飞快地解释，“我发现，‘镜城’不仅仅是一个代号或者一个简单的加密通讯平台。”
他切换屏幕，展示出一个极其复杂、层层嵌套的网络结构图，中心点标注着“镜城”二字。
“它更像是一个……入口，或者说一个网关。通过特定的路径和验证，可以接入一个极其隐秘的内部网络。这个网络独立于我们常规的互联网，使用的协议和加密方式都非常罕见，几乎无法被常规手段监测和追踪。”
“暗网？”宋晓倩问道。
“比已知的任何暗网都要隐蔽和高级，”小李肯定地说，“它的架构非常独特，数据流被分散伪装成无数普通的网络流量，只有在特定节点，按照特定规则重组，才能显现。就像……就像海市蜃楼一样，看得见摸不着，或者像镜子里的城市，是现实世界的倒影，却又完全不同。”
“守门人……”高志豪盯着那复杂的结构图，喃喃自语，“他守护的，就是这个‘门’？通往这个镜像世界的门？”
“很有可能！”小李激动地说，“我还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信号残留，指向这个‘镜城’网络内部的一次短暂数据交换，时间就在几小时前。内容无法解读，但其中一个标识符，经过初步比对，与……与之前高局（高建业）遗物中一份加密文档里提到的某个代号碎片高度吻合！”
高志豪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我父亲的文档？”
“对！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相似度极高！”小李重重点头，“高队，这个‘镜城’，以及所谓的‘守门人’，很可能和高局当年调查的事情，甚至和他的……遭遇，有直接关系！”
技术科里一片寂静，只有服务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声。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变得遥远。
高志豪站在那里，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名为“镜城”的网络核心，仿佛要穿透屏幕，看清其后隐藏的所有秘密。
父亲的污名，宋晓倩母亲的悲剧，殷雄伟的覆灭，百金贵的黑幕，乃至“烛龙”和“守门人”的威胁……无数线索似乎在此刻，通过这个神秘的镜像之城，隐隐连接在了一起。
规则？
高志豪的拳头无声地攥紧。
他要打破的，正是这笼罩在真相之上、用鲜血和谎言编织的、丑陋的规则。
“小李，”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集中所有资源，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找到进入这个‘镜城’的方法！”
“是！高总！”
高志豪转过身，看向窗外漆黑的雨夜，以及雨夜中那片看不见的、名为“镜城”的阴影之地。
较量， indeed has just begun. (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