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盆终究不是久居之所。
李莲花用了大半日，把角落里一个闲置的青瓷花盆刷洗干净，注入清水，又在底部铺了一层从海边捡来的光滑鹅卵石，权当是给小粉条置办了个临时的小窝。
他把浑身湿漉漉的小粉龙捞出来，轻轻放进去时，还故意捏了捏她尾巴尖儿，惹得对方一阵扑腾。
【放肆！胆敢捏本公主的尾巴！】
【不过……这窝倒是还行，石头挺光滑，不会刮坏我的鳞片，算你有点眼力。】
李莲花听着脑海里炸毛的龙言龙语，唇角微勾，心情莫名轻快了几分。
几日后。
相处久了，敖寸心渐渐发现这个其实也没那么坏——除了总是叫她小粉条。
她时常趴在瓷盆边沿，趁着李莲花读书或钉木板时偷偷打量他。他眉眼清隽，低垂时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如工笔画般流畅，怎么看都是个赏心悦目的妙人。
【哎，这美人可惜了，生在凡间，没早点被本公主捡到龙宫去养着，不然天天看着多舒心啊。】
【不过嘛……现在养在我这儿也是一样的！啧，就是小楼破破烂烂的，本公主得教教他怎么把房子弄漂亮点……】
她的龙尾在水里悠闲地摆动，满脑子都是怎么改造这座，完全没注意到——
李莲花捏着书卷的手指微顿，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这小东西，脑袋里成天都在想什么？
他轻咳一声，故作镇定翻了一页书，装作没听见。
吃饭了。
李莲花端来一小碗捣碎的鱼肉，撒了一点点盐。虽然他不太会做饭，但总算弄熟了，比起那天的刷锅水强不少。
敖寸心探头一瞧，鱼碎勉强成形，但好歹没有腥味。
【唔……虽然卖相差了点，但心意可嘉。】
她试着尝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
【居然还挺好吃！】
李莲花见状，唇角微扬，但嘴上却道：别挑食，小粉条。
【啊啊啊不准叫小粉条！】
敖寸心气鼓鼓地在水里转了一圈，尾巴拍出一朵漂亮的水花。
李莲花却忽然俯身，凑近瓷盆，慢悠悠道：怎么，不喜欢？
他的脸蓦地放大，近在咫尺，黑眸带笑，温润清朗。敖寸心愣住，一时间竟有点晕晕乎乎的。
【……美色误龙！】
她默默埋进水里吐泡泡，假装自己不在。
李莲花低笑，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龙角：脾气倒是不小。
【呜……这美人手还挺好看，修长干净……等等，他怎么能碰龙角！龙角能随便碰吗！】
她气呼呼地缩回水里，决定今日不理他了。
夜深时，李莲花还在修莲花楼的某个缺角的檐。
东海夜凉，碧茶之毒带来的寒意又悄然而生，他偶尔停下手，轻轻搓了搓微冷的指尖——碧茶之毒虽暂且沉寂，但毕竟没解，偶尔会带出一丝寒意。
敖寸心本来在盆里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一丝寒意惊动。她抬眼一看，就见李莲花站在月光下，肩披清辉，身形清瘦。夜风拂过，他的衣袍微扬，似是要乘风而去。
她忽然有点心疼。
【这美人怎么总是一个人？又穷又惨，连个好楼都不会修，饿了还会对龙下手。】
她悄悄游到水面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要不……等我恢复修为了，偷偷带点龙宫的珍宝送他吧？】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斗志昂扬。
【对！就这么办！先让他养我一段时日，等我恢复法力，就回西海搬金子给他！】
李莲花手上动作一顿，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瓷盆里精神抖擞的小粉龙，眸光微动。
半晌，他低声道：小粉条。
【……】
【不理你！不准这么叫我！】
李莲花却笑了笑，走过去，指尖轻点水面：明日带你去海边抓鱼。
敖寸心立刻忘了刚才的决心，兴奋地游了两圈。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看美人捉鱼了！】
李莲花低眸轻笑，月色温柔地落在他的眉梢。
这样……似乎也不错。
李莲花的厨艺，实在是一言难尽。
东海风大，莲花楼的门窗尚未修整完毕，偶尔半夜会被海风吹得一响。而李莲花的体力显然也不太好——每次蹲久了起身，总要扶着墙缓一小会儿，脸色苍白得让人心惊。
【这美人怎么弱成这样？风都能吹跑他了……】
敖寸心趴在瓷盆边缘，盯着李莲花看，内心啧啧称奇。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风一刮就晃三晃的病弱书生，生得实在太好看。
清晨阳光斜照进来时，他微低头，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细密阴影；午后小憩，他靠在木梯旁浅眠，颈侧线条修长如玉；晚间煮饭（如果能称之为饭的话），他眉头微蹙，手腕伶仃地提着木勺搅动锅里可疑的糊状物。
敖寸心每每看得入神，回过神才发现——啊，饭菜更难吃了。
今日的晚饭是一锅煮得稀烂的鱼粥。
李莲花舀了一小碟，放在瓷盆旁边的小木台上，算是给小粉龙的伙食。
敖寸心试探性地嗅了嗅。
【……这玩意儿，确定是给人吃的？不对，确定是给龙吃的？】
她用尾巴尖儿扒拉了一下米粒，内心挣扎——饿了三天，再挑食的话，怕是真要饿瘦了。
李莲花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神色如常，只是喉结微微动了动，似乎在隐忍某种味道。
敖寸心狐疑地瞅他一眼。
【他好像也受不了这味道？那为什么还做这么难吃！！！】
她气鼓鼓地在盆里转了个圈，决定再饿一天。
李莲花瞥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低声道：挑食？
【不是挑食！是尊严！】
他又轻轻笑了一下，放下碗，叹了口气：罢了，明日去集市买点新鲜的。
敖寸心立刻从水里探头，眼睛（虽然没有明显的眼睛弧度，但情绪到位）亮晶晶的。
【集市！好久没逛凡间的集市了！我要吃糖葫芦、桂花糕、酥炸小黄鱼！】
李莲花看着她在水里欢快扑腾的样子，伸手用指尖轻轻按了按她的脑袋顶：只准看，不准吃。
【？？？】
【小气！抠门！虐待龙！！！】敖寸心气得用尾巴拍起水花，精准地溅了他一脸。
李莲花被溅了满脸水珠，也不恼，只慢条斯理地用袖子擦掉，悠悠道：再加一条规矩——不准溅水。语气平淡，却让敖寸心莫名一僵，默默把身子往水里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