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大亮。
莲花楼静静停在一处溪流旁，溪水潺潺，鸟鸣清脆。
楼内，褚璇玑迷迷糊糊地从榻上醒来。昨夜睡得太晚，眼皮还有些沉。她下意识伸手朝旁边摸去——空的。
“莲花花？”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带着刚醒的软糯。
厨房传来熟悉的香味。
她光着脚丫就跑过去，果然看见那道清瘦的身影正在灶前忙碌。
她直接从后面扑过去，整个人像只树袋熊挂在李莲花背上，脑袋蹭着他颈窝。
李莲花早听见她的动静，被她这么一扑，手里的汤勺在空中划了个惊险的圆弧才堪堪拿稳。
他身体被她撞得往前微微一倾，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已不受控制地弯起，一手拿着勺子，一手反手拍了拍她的背：“醒了？睡得这么沉，都快到晌午了。”
“嗯。”璇玑在他颈窝里点头，又蹭了蹭，“饿了。”
“马上就好。”李莲花声音温柔，“先去洗脸，把头发梳一梳，乱得跟小猫似的。”
璇玑乖乖应了一声，从他背上滑下来，跑去找水和梳子。
不多时，简单的午饭摆上了桌。
两人在溪边席地而坐，清风拂面，倒是惬意。璇玑吃得香甜，那盘迟来的豆腐酿肉显然让她十分满足。
吃完后，李莲花拿了梳子，让她坐在自己身前的石头上，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给她。
璇玑眼睛一亮，接过来打开——里面是几块小巧软糯、撒着桂花糖粉的糯米糕，还带着他怀里的微温。
她拈起一块，小口小口吃着，笑得眉眼弯弯。
李莲花这才执起梳子，为她梳理那一头睡乱的长发。
她的发丝又黑又亮，握在手里像上好的绸缎。他的动作很轻，一下一下，耐心地将打结的地方理顺。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璇玑一手拿着糯米糕，舒服得微微眯起眼，像只被顺毛又得了甜头的小猫。
李莲花看着她乖巧鼓起的侧脸，心中一片柔软。
他梳好最后一缕头发，顺手从怀里摸出那根朴素的木簪，为她轻轻绾了个简单的发髻。
“好了。”他声音里带着笑意，很自然地伸手，从她膝上接过还剩两块糯米糕的油纸包，握在自己手里。
璇玑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嘴角还沾着一点糖粉，忽然凑过来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又快又轻，像蝴蝶点水。
李莲花一怔，随即笑意从眼底漫开。他放下梳子，捧住她的脸，也准备回亲一下——
就在这时，璇玑却微微歪着头，看着他，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轻声嘀咕道：“李相夷……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说完自己也愣了愣，眉头微蹙，似乎努力想抓住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碎片。
嗡——
李莲花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捧着她脸的手瞬间僵住，脸上的笑容像被冻住的湖水般寸寸凝固。
完了。她竟然想起来了？
前有笛飞声死咬着李相夷不放，如今连自家这小祖宗都开始起疑……他这身破骨头，哪里经得起这般内外夹击！额角几乎要渗出冷汗。
他正想硬着头皮解释——
“李神医！李神医！等等我！”
一个熟悉又聒噪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林间的寂静。只见方多病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脸上还带着之前在城主府被璇玑吓到的余悸。
“李神医！可算找到你们了！”方多病跑到近前，撑着膝盖喘气，目光先是在璇玑身上一触即收，随即落到李莲花身上。
他显然是追了一路，又累又饿，目光扫过李莲花手中那个油纸包时，鼻子下意识动了动，脱口而出：“哎，有吃的？正好饿死了！”说着，竟手快地从李莲花手里“顺”走了那个纸包，看也没看就拈起一块糯米糕塞进嘴里。
璇玑的眉头立刻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方多病三两下吞了那块糕，这才有空抹抹嘴，目光却不住地在李莲花和璇玑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璇玑身上，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惊惧：“李神医，这位褚姑娘……她、她到底是什么人？……？”
他做了个“拍飞”的手势，表情夸张。
“还有她那把剑，那金光……这、这根本不是普通武功吧？她是不是什么隐世门派的高人？还是……还是什么……”他“还是”了半天，也没敢把“妖怪”二字说出口。
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随即像想起正事，猛地凑到李莲花跟前，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地问：“李神医！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到底是什么人？”
他眼神灼灼：“你居然武功那么高……还有你身边这位……这位深不可测的褚姑娘！你绝不是普通游医！你是不是……是不是认识我师父？”
李莲花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纹丝不动，只淡淡道：“方少侠说笑了，我不过是个江湖郎中，四海为家，能是什么人？”
“不对！”方多病摇头，斩钉截铁，手里还捏着那块没吃完的糯米糕，“你肯定认识我师父！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是李相夷！就是十年前天下第一、四顾门门主李相夷！”
他话音一落，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璇玑，目光从那个油纸包移开，清澈的眼睛直直看向李莲花，轻声重复：“李相夷……是你师父？”
李莲花：“……”
他心头瞬间有一万匹烈马奔腾而过，扬起漫天尘土，呛得他几乎窒息。
李相夷什么时候收的徒弟？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还收了这么个不仅活宝，还抢璇玑点心吃的蠢货？！
方多病见他沉默，愈发觉得戳中要害，一把抓住他胳膊急切摇晃：“李神医，李莲花！你是不是认识他？一定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告诉我！我找他好多年了！”
李莲花被晃得眼晕，胳膊生疼，火气上涌，却仍维持温吞模样试图抽回胳膊：“方少侠冷静，在下真不认识什么李相夷。”
“不可能！”方多病抓得更紧，眼眶发红，攥着油纸包，“你身上的感觉，行事方式……我不会认错！你就算不是他本人，也一定关系匪浅！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李莲花被他死缠烂打、抢食还乱认师父的连环招弄得头皮发麻，正绞尽脑汁想甩开他并编造解释时——
一直安静坐着的褚璇玑，在方多病抢走点心、惊疑不定打量她、喋喋不休问问题，最后甚至拉扯李莲花时，眉头越蹙越紧。
在方多病问出那一连串问题时，她视线没完全从李莲花无奈烦躁的脸上移开，只是随意抬手，朝着那聒噪又拿着她点心的方向轻轻一拂——
“砰！”
方多病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倒飞出去，后背结结实实撞在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上，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他像张饼似的贴在树上缓缓滑落，腰部卡在一根粗壮横杈间，呈扭曲的“V”字形挂着，眼冒金星，胸口气血翻腾，只能发出微弱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