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苍牙的黄昏，是从山巅的第一抹金光开始的。
与岩山不同，它的光线起初是锐利的，像一把金色的梳子，梳理着东边山峦上苍翠的树木。
慢慢，它变得柔和、醇厚，如同熔化的蜜糖，缓缓地、黏稠地流淌下来，覆盖了整个部落所在的两座山脉中间。
随着太阳沉入西边那座山的肩头，天空开始上演最壮烂的告别。
不再是单纯的金色，而是泼洒上了最浓烈的油彩。大片的绯红、橘色与玫瑰紫交织在一起，像打翻了调色盘。
云朵被烧成了滚烫的边缘，每一缕都带着燃烧的质感。
两座巨大的山影，此刻成了这壮丽画面的天然画框，它们的剪影深沉而肃穆，仿佛是守护着这片土地的远古巨兽，正安静地凝视着白昼的消亡。
阴影开始像墨汁一样，从山脚和树根下悄然漫开，一点点吞噬着白日里清晰的轮廓。
杨阳坐在部落里的巨石上，看着黄昏从绚烂走向沉寂，感到一种与时间融化的平静。
这里没有钟表，只有太阳的轨迹和星辰的升落。
每一天的结束，都像是一场盛大而沉默的献祭，将白日归还给神明，然后，在火光与星空下，等待一个崭新的黎明。
欣赏完苍牙的落日黄昏，杨阳感觉心里平静了很多，白天的一些琐事被抛在了脑后，仿佛身心都受到了洗礼。
没有沉浸太久，杨阳跳回地上，趁着天色没有全黑，要去外面看一下马群和蓬蓬它们，再就是解决三只虎仔的温饱问题，这里没有驯养的动物，更别说羊奶了，他能想到的只有马群里母马的奶了。
倒不是没想过找兽血，不过除了出去狩猎，不然哪里会有多余的，这玩意也没办法保鲜。
跟门口的两位苍牙的战士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部落，来到马群的位置，这会儿它们与蓬蓬正躺在草地上休息呢。
仔细的在马群里找了一遍，只有一匹母马产仔没多久，让马王闪电安抚一下，杨阳蹲下来就开始挤奶，旁边的小马驹，急的嗷嗷叫，生怕没了自己的。
弄了很久，才灌满了一水囊的马奶，地上更是被马奶喷的到处都是，实在是水囊的口太小，第一次干这种事情的杨阳太难掌握方向了。
将水囊塞上盖子，放在一边，又拿起一个灌满，这两个水囊的马奶，应该能够今晚和明天白天的了。
达到目的的杨阳没有着急回去，陪着马群跟小马驹玩了一会儿，又担心蓬蓬一个人寂寞，就说了一会儿话。
看着火光通明的部落，应该是到了晚饭的时间了，这才转身提着水囊回去了。
远处被部落当做石墙的巨大岩石上，岚一个人坐在阴影里，她已经坐在那里很久了，白日里输给杨阳的失落感已经平复了很多。
甚至杨阳出部落去马群那里，全程都被她看在眼里，挤马奶的时候，在她眼里只觉得这人又在干什么奇怪的事情，原始部落的人没有喝兽奶的习惯。
看到杨阳进入部落的背影，她没忍住好奇起身从巨石上下来，跟在了后面。
回到部落的杨阳没有先去人群那边凑热闹，得先回去喂奶，不然小家伙们会叫个没完。
帐篷里，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将杨阳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他怀里抱着那只最壮硕的虎崽，温热的奶水让它发出满足的咕噜声，浓郁的奶香混合着幼崽的哼唧，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帐篷外，岚的脚步声停住了。
那是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柔软而急切的声音，让她心中升起一丝好奇与警惕。
犹豫片刻，她终究还是掀开了门帘。
黑牙的预警在杨阳脑中一闪而过，但他没想到来的是岚。
看着她逆着光走进来的身影，杨阳有些措手不及：“大姐，进来前，好歹先打个招呼吧？”
“你在做什么？这是……凶兽的幼崽？”
岚的注意力完全被地上的小生命吸引了，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奇。
“不然呢？”
杨阳话一出口，就觉出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好在岚的注意力全在虎崽身上，并未计较。
她缓缓蹲下，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那只最瘦弱的幼崽。
小家伙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杨阳抓住了这个机会，将装满奶水的水囊递过去，姿态自然得仿佛他们白天从未交过手。
“我忙不过来，帮我喂喂它。”
“……好。”
岚的声音有些生涩，或许是为了白天的全力一击，或许是为了此刻的气氛。她接过水囊，笨拙却认真地模仿着杨阳的动作。
昏暗的火光下，岚跪坐在兽皮上。
当温热的奶水流入虎崽口中，那小小的生命停止了挣扎，在她怀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这一刻，她脸上那层冰冷的铠甲仿佛融化了，嘴角勾起一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笑意，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折的母性光辉。
杨阳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移开视线。
“这是什么野兽的幼崽？”
岚一边轻抚着虎崽的乳毛，一边轻声问道，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一头巨牙虎的。它追了我们一路，没办法，只能杀了。这是它的孩子，我想带回去。”
杨阳言简意赅地解释。
“巨牙虎……”岚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确实很棘手。我这把刀，就是用它的牙齿打磨的。”
她随口说着，下意识地拔出腰间的短刀。
刀刃在火光下泛着森然寒光，杨阳下意识地后仰，险些撞到帐篷支柱：
“行了行了，大姐，快收好，怪吓人的。”
看他那副故作镇定的怂样，岚终于绷不住了。
一声清脆的笑声，如冰泉滴落，瞬间打破了帐篷里凝滞的空气。
“它吃饱了。”
“嗯，放在兽皮上就行，它们吃饱就睡了。”
杨阳收拾好东西，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
油灯的火苗噼啪作响，两人之间的沉默再次蔓延开来，却不再是之前的尴尬，而是一种微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宁静。
“……篝火开始了，你也来过来吃点东西吧。”
还是岚先开了口，她站起身，像是为自己找了个离开的借口，
“去晚了，烤肉可就没了。”
门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杨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帐篷上，感觉心脏还在微微加速。
这个女人，真是个矛盾的集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