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草原的薄雾,草叶上的露珠折射出万千光华。林晚跟着卓力格图踏上新的路途,少年步伐轻捷如鹿,时而蹲下察看草叶倒伏的痕迹,时而拾起一块土坯在指尖捻碎。
“你在找什么?”林晚忍不住问。
“风走过的路。”卓力格图头也不回,指尖沾着露水在空气中划动,“你看,草尖的露珠滚向东南,说明昨夜子时后转了风向。但这片狼牙草的倒伏方向却是西北——这是被至少十人以上的马队踏过的痕迹,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林晚心中一凛。马队?在这人迹罕至的草原深处?
卓力格图突然伏低身子,示意她噤声。他拨开一丛茂密的芨芨草,地面赫然出现几个清晰的马蹄印,印痕边缘还带着湿润的泥土。
“不是牧人。”少年眉头紧锁,“牧人的马队会散开行走,这些马蹄印却排成整齐的两列。而且......”他指尖轻触一枚特别深的蹄印,“马蹄铁是碎叶城守军特制的狼头纹。”
碎叶城的追兵!他们竟来得如此之快!
林晚下意识按住怀中的木盒,指尖发凉。卓力格图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动作,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看来你带来的麻烦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现在分开还来得及。”林晚低声道。
少年却咧嘴一笑,露出那颗尖尖的虎牙:“我说过,跟着你不会无聊。”他站起身,环顾四周,“既然他们从东南来,我们改道正北。我知道一条野径,马队过不去。”
他所说的“野径”,实则是一条隐藏在深草中的兽道。有些地段需要匍匐爬过低矮的岩缝,有些则要蹚过齐膝的沼泽。卓力格图对这片草原了如指掌,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线。
正午时分,他们在一处白桦林稍作休整。林晚取出所剩无几的干粮,卓力格图却变戏法般从怀中掏出几个深紫色的野果。
“尝尝,这是‘月亮泪’,只有黑沼草原的白桦林里才长。”少年将果子抛给她,“能解渴,也能暂时改变唾液的气味——猎犬就追不到我们了。”
果肉酸甜,带着奇异的清凉感。林晚确实感到口中的气味发生了变化。她看着正在用短刀削制木箭的少年,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帮一个被碎叶城追捕的人?”
卓力格图动作不停,刀尖灵活地转动:“三年前,碎叶城的税吏抢走了我们部落最后一群羊。我阿爸去理论,再没回来。”他语气平静,眼神却像淬火的刀锋,“草原上的恩怨,从来不会轻易了结。”
林晚沉默。这时,她注意到少年腰间挂着一串用兽骨和彩石编成的链子,其中一枚暗红色的石头格外眼熟——与老太太木盒上的纹饰如出一辙。
她正欲细看,卓力格图突然警觉地抬头:“嘘——”
远处传来隐约的犬吠声,虽然遥远,却正在逼近。
“他们换了猎犬品种。”卓力格图脸色凝重,“是北漠来的‘破风犬’,嗅觉不受‘月亮泪’影响。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接下来的路途变得艰难。他们不得不避开所有开阔地带,在密林与沟壑间穿行。有两次,追兵的马蹄声近在咫尺,箭矢擦着树梢飞过。
日落前,他们抵达一条湍急的河流前。河面宽阔,浊浪翻滚,对岸是怪石嶙峋的峭壁。
“这是‘泣河’。”卓力格图解下腰间用草绳编制的长索,“过了河就是野民的地界,碎叶城的守军不敢轻易越界。但河水湍急,河底有暗漩,必须从上游的鹰嘴岩荡过去。”
他所说的鹰嘴岩是一块探出河面的巨岩,离对岸至少有五六丈远。卓力格图将草绳甩上岩顶,试了试承重:“我先过,确定安全了你再过来。”
少年如猿猴般灵巧地攀绳而过,在对岸打出安全的手势。林晚抓紧草绳,学着少年的样子向前荡去。就在她荡至河心时,对岸树林中突然闪出几个身影!
不是追兵——这些人披着兽皮,脸上涂着赭石彩纹,手中拿着古怪的弯弓。
“野民!”卓力格图在对岸高喊,“林晚,快!”
数支短箭破空而来!林晚在空中无处借力,只能尽量蜷缩身体。一支箭擦过她的手臂,带走一片衣料。就在这时,原本坚韧的草绳突然发出不祥的断裂声!
千钧一发之际,对岸的卓力格图猛地甩出另一条草绳,精准地缠住她的腰际。几乎同时,第一根草绳彻底断裂,林晚坠向汹涌的河水。
少年双臂发力,硬生生将她拽向对岸。林晚在岩壁上借力一蹬,翻身跃上河岸,短刀已然出鞘。
那些野民却没有继续攻击,为首一个脸上画着鹰纹的老人盯着卓力格图腰间的骨链,又看了看林晚流血的手臂——鲜血滴落在岩石上,竟隐隐泛着诡异的金色。
鹰纹老人瞳孔收缩,突然单手抚胸,用生硬的官话说道:“逐风者,你带来了‘金血之人’。祖训应验了。”
卓力格图挡在林晚身前,语气戒备:“什么金血之人?她是我的客人。”
老人深深看了林晚一眼,目光最终落在她始终紧握的木盒上:“暗月之盒与金血之人同时现身,草原的平衡即将打破。跟我们回去见大萨满,一切自有分晓。”
林晚与卓力格图对视一眼。前有神秘的野民,后有碎叶城的追兵,而她身上的谜团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好。”林晚收起短刀,任由野民为她包扎伤口。她注意到那些野民看她的眼神充满敬畏,仿佛她是什么圣物。
当野民队伍转身带路时,卓力格图凑近她耳边低语:“金血是什么?你从来没提过。”
林晚摇头,心中同样困惑。她想起老太太临终前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的血脉,注定要与这盒子产生共鸣。”
难道老太太早就知道什么?这木盒似乎与这片草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前方,野民的村落隐约可见,无数绘着日月星辰的旗帜在晚风中飘扬。而在他们刚刚离开的河对岸,碎叶城的追兵终于赶到,为首军官看着对岸的野民营地,不甘地勒住了马缰。
林晚回望来路,暮色中的草原苍茫如海。她知道,渡过这条河,她踏入的将是另一个更加危险的旋涡——一个关乎木盒秘密,甚至关乎整个草原命运的谜局。
夜风卷起草屑,掠过她尚未愈合的伤口。滴落的血珠在月光下,确实泛着若有若无的金色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