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兔子滚入黑暗的声响,像最终落定的判词。林晚瘫坐在冰冷的砖地上,看着面前那包散发着罪恶香气的食物,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
她不要。
不要这沾着血腥和算计的施舍,不要这如同附骨之蛆般的“关照”。
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拿食物,而是抓起那个旧报纸包裹,连同里面的馒头、肉和钱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扔向了站房破败的窗外!
包裹在空中散开,白胖的馒头和油亮的肉片滚落在站外的荒草里,钞票如同祭奠的纸钱,随风飘散。
做完这一切,她脱力般靠回墙壁,大口喘息,仿佛刚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
饥饿感依旧灼烧着她的胃壁,但一种扭曲的、近乎自虐的快意,却暂时压倒了生理的痛苦。
看,她还是有选择的权利的。选择不接受,选择继续饿着。
这或许是她仅存的、可怜的尊严。
风声依旧呜咽,穿过破洞,带来远处荒野的气息,也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被抛弃食物的味道。
那味道像钩子,不断撩拨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
这一夜,格外漫长。
天亮时,林晚是被冻醒的。四肢僵硬,嘴唇干裂,胃里空得发疼。阳光透过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几块斑驳的光斑,也照亮了昨晚被她丢弃食物的地方——只剩下一些被夜行动物啃噬过的残渣和凌乱的脚印。
她挣扎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几乎失去知觉的腿脚。必须离开这里。那个孩子能找到她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这里不再安全。
她背起那个轻飘飘的包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给予她短暂庇护(或许也是新的噩梦开始)的废墟,迈步走了出去。
继续往前走。
沿着铁轨,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脚步比昨天更加虚浮,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快要到极限了。
晌午时分,她在铁轨旁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供养路工临时休息的窝棚。窝棚里没有人,只有一些散乱的干草和一个空了的水壶。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钻了进去,瘫倒在干草堆上。
疲惫和饥饿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意识开始有些涣散。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听到了火车汽笛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亮!
是幻觉吗?
她挣扎着抬起头,透过窝棚的缝隙向外望去——
不是幻觉!
一列墨绿色的、老旧的客运火车,正喷吐着浓烟,沿着铁轨,朝着她这个方向缓缓驶来!速度并不快,像是即将进站前的减速。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林晚几乎停滞的大脑!
爬上去!
只要爬上这列火车,它就能带她去往一个真正遥远、真正陌生的地方!就能彻底摆脱身后那如影随形的阴影!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理智!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冲出窝棚,踉跄着扑向铁轨!
火车越来越近,巨大的车头带着压迫性的气势,轰隆隆地驶来!车轮碾过铁轨的声响震耳欲聋!
就是现在!
看准一节看起来速度稍慢的、装着木材的敞篷车厢,林晚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车厢尾部狂奔,然后猛地向上纵身一跃!
手指堪堪扒住了冰冷粗糙的车厢边缘!身体悬空,双腿在空中无力地蹬踏!
火车带着巨大的惯性向前冲去!风撕扯着她的头发和衣衫,几乎要将她甩下去!
她死死扒住边缘,指甲因为用力而崩裂,渗出血丝!脚下的枕木和碎石飞速后退,令人眩晕!
不能松手!松手就是死!
她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凭借着求生的意志,一点点,一点点,艰难地向上攀爬!
终于,她的上半身探入了车厢!她手脚并用地翻滚进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带着松木香气的木材上!
成功了!
她趴在木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因为脱力和后怕而剧烈颤抖。火车依旧在前进,带着她,驶向未知的远方。
她挣扎着坐起身,回头望去。
窝棚、铁轨、那片她挣扎求生的土地,都在迅速变小,远去。
一种混杂着逃离的快意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席卷了她。
她靠在冰冷的木材上,看着不断后退的风景,眼神空洞。
终于……
离开了。
可为什么……
心里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
反而……
像是被挖走了一块。
空落落的。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