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图的研究占据了林晚所有的心神。她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汲取着星辰与山川对应的奥秘。白昼,她对照册子记忆方位和术语;夜晚,她站在院中,仰头印证,手指在虚空中无声划动,勾勒出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轨迹。
老者偶尔会在她明显走入歧路时,简短地提点一两句,更多时候是沉默的观察。药庐的生活仿佛回到了之前的节奏,挑水、炮制、学习,只是空气中那层由药粉构筑的无形屏障,以及林晚眼底日益增长的沉静与锐利,提醒着潜伏的危机并未远去。
这天下午,林晚正在后院翻晒一批新采的茯苓,耳朵忽然捕捉到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声鸟鸣的异响。那声音来自药庐东南方向,正是她之前布下气味干扰带的外围。
她的动作瞬间停滞,全身肌肉绷紧,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幼豹。她没有立刻躲藏,而是缓缓直起身,侧耳倾听。
声音很细微,是某种东西轻轻刮过树叶的沙沙声,间隔规律,带着一种试探性的谨慎。
来了。他们果然没有放弃,而且在试图绕过或者破解那道气味屏障。
她不动声色地退回灶房,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外望去。山林寂静,看不到任何人影。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蛛网,黏在了她的皮肤上。
老者不在药庐,一早便去了更远的北山采药。
只有她一个人。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但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太多的慌乱。星图的推演让她对周围的地形了如指掌,老者留下的药粉屏障给了她缓冲的时间。她不再是那个只能瑟瑟发抖、亡命奔逃的猎物。
她迅速思考。对方在试探,说明他们还不确定,或者有所顾忌。这是机会。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形。
她快步回到小屋,从床铺下取出那个油布包裹的木盒。她没有打开,只是摩挲着它冰凉的表面。然后,她找出一块干净的旧布,将木盒仔细包裹好,又在外层缠上几道麻绳。
做完这一切,她拿着这个包裹,悄无声息地从药庐后门溜出,借着树木的掩护,朝着与那异响来源相反的方向——西北方的密林快速移动。
她记得星图上的标注,西北方有一片地势复杂的乱石坡,那里沟壑纵横,植被茂密,极易隐藏,也容易迷失。
她要在那里,布下一个“饵”。
她跑得很快,脚步轻盈,尽量不留下明显的痕迹。到达乱石坡后,她选择了一处靠近溪流、相对干燥的石缝,将包裹严实的木盒塞了进去,又用一些枯枝和落叶稍作伪装。
她不确定这个“饵”能否起作用,也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在找这个木盒。但这几乎是目前她手中唯一可能引起对方兴趣、又能暂时撇清与药庐关系的东西。
放置好木盒,她没有停留,立刻沿着另一条预先观察好的、更为隐蔽的路线返回药庐。整个过程,她没有回头。
回到药庐时,天色尚早,院子里一切如常,仿佛她只是出去散了会儿步。东南方向的异响也消失了,山林重归寂静。
她不知道对方是否发现了那个“饵”,也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这可能是一个愚蠢的举动,也可能是一次成功的误导。
她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冷水,慢慢喝着,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心头的悸动。
她在赌。赌对方的目标不仅仅是她这个人,赌老太太的这个木盒,有着她尚未知晓的价值。
傍晚,老者归来,背篓里装着几株罕见的药材。他像往常一样检查了晾晒的草药,然后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林晚。
林晚垂着眼,专注地捣着药杵,石臼发出沉闷规律的声响。
老者什么也没问。
夜深了,林晚躺在小屋的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耳朵竖着,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远山深处,似乎传来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鸟鸣,划破寂静,又迅速消散。
那不是山里的鸟。
林晚缓缓坐起身,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鱼,可能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