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动作很快。她先是冲到柴房,将自己那几件沾染过血污的旧衣彻底翻找出来,毫不犹豫地塞进灶膛,看着跳跃的火舌将它们吞噬殆尽,化为一阵青烟和少许灰烬。然后,她拿着那包气味强烈的药粉,沿着药庐的后墙、柴房周围、甚至她平日挑水常走的小径边缘,仔细地、大量地撒下。
辛辣、苦烈、带着驱虫辟邪意味的浓郁药气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空气中原本可能存在的任何微弱异样。这味道如此霸道,连药圃里的一些草药都仿佛被熏得蔫了几分。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院子中央,鼻端充斥着自我保护般的强烈气息,胸腔里因为急促的动作而微微起伏。这不是逃避,而是反击。用老者传授的知识,对抗潜藏的威胁。
老者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站在主屋门口,鼻翼微动,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药气。
“不够。”他忽然开口。
林晚一愣。
“范围太小,只护住了这方寸之地。”老者目光扫过篱笆之外更广阔的林地,“猎犬循迹,不会只盯着一个点。它们会从外围开始,逐步收缩。”
他转身回屋,片刻后拿出一个更大的布包,以及几块用草药汁浸泡过的、颜色深沉的布料。
“把这些布条,绑在药庐外围五十步开外,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树上,要高。”他将布包递给林晚,“里面的药粉,沿着这个范围,断续撒开,不必连贯,但要确保每个方向都有。”
林晚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她立刻明白了老者的策略——建立一道更外围的、不规则的嗅觉干扰带。让任何试图从外部靠近药庐的追踪者,首先被这些混乱而强烈的气味所迷惑、阻挠,无法精准定位。
这是一场无声的布局。
她没有任何迟疑,拿起布条和药粉,立刻行动。她选择树木的高枝,将浸满药汁的布条牢牢系上,让风将那股特殊的气味远远送出去。她沿着老者指示的范围,时断时续地撒下药粉,像是在林地间布下了一座无形的迷魂阵。
雨水冲刷?这些药材的气味经过特殊炮制,能持续数日。野兽破坏?那强烈的刺激性气味本身就能驱赶大部分动物。
当她完成所有布置,回到药庐时,天色已近黄昏。汗水混合着药粉,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老者站在院中,似乎在侧耳倾听着什么。山林寂静,唯有风声。
“他们今晚不会来了。”老者忽然说道,语气肯定。
林晚微怔。
“猎手发现标记被破坏,气味被干扰,首先会怀疑,会确认,不会贸然行动。”老者解释道,“尤其是,当他们不确定干扰来自何方,是意外,还是刻意为之时。”
他看向林晚:“我们争取到了一夜,或许更久的时间。”
一夜的时间。林晚咀嚼着这句话。这宝贵的时间,是用来继续逃亡,还是……?
“去准备晚饭吧。”老者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转身走向炮制药材的长桌,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博弈只是日常琐事。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感激,敬佩,还有一丝不甘。她不能永远依靠老者的智慧和庇护。
她走到灶房,生火,淘米。动作间,她感觉到腰间那个木盒的硬度。
老太太的托付,老者的承诺,官差的盘问,神秘的追踪者……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而她,不想再做网中挣扎的鱼。
她要弄清楚,冬至背后究竟是谁?河湾村的血案真相是什么?为什么对方要如此执着地追杀她这个“半大孩子”?
这不再是单纯的逃亡。从她决定拿起短刀,决定学习医术,决定布下这气味迷阵开始,她就已经踏上了另一条路。
一条或许更加危险,却由自己选择的路。
夜色渐浓,药庐被一层无形的药气屏障所笼罩。山林深处,似乎传来几声隐约的、 frustrated 的犬吠,很快又消失在风里。
博弈的第一回合,似乎暂时落下了帷幕。
但林晚知道,这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