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山间无声流淌,像药庐旁那条不知名的小溪。林晚逐渐熟悉了这里的节奏,也摸清了那套静默规则下的生存之道。她不再试图去解读老者的沉默,也不再为自己的存在感到不安。她成了一个影子,一个在药庐秩序内安静移动的帮手。
她的身体在草药的调理下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伤口愈合,只留下淡粉色的新肉,脸色也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虽然依旧清瘦,却有了几分力气。她包揽了挑水、扫地、清洗药具的活计,甚至能根据老者偶尔的只言片语,独立完成一些简单药材的初步炮制。
老者对她的成长视若无睹,只在发现她处理药材的手法有误时,会简短地纠正一两个字。他的世界似乎只有那些花花草草,和它们身上所承载的药性。
这天下午,老者外出未归。林晚清洗完一筐新采的茯苓,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休息。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那只花猫踱过来,在她脚边蹭了蹭,然后跳上石凳,在她身旁蜷缩下来,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林晚看着猫,看着被自己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落,看着晾晒架上随风轻摆的草药,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里不是家,甚至算不上庇护所,更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驿站。她在这里休憩,恢复,却始终像一个过客,无法真正落脚。
她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腰间,隔着衣物,能感受到那个木盒坚硬的轮廓。老太太的托付,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的心上。她一直不敢拿出来,怕打破眼下这脆弱的平衡,怕引来不必要的追问,也怕……触及老人不愿回首的过往。
可是,一直这样下去吗?老者不问,她便不说?那这木盒的意义何在?老太太让她带着它,难道只是为了增加她行路的重量吗?
正当她心绪纷乱时,目光无意间落在主屋门框内侧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那里,刻着一个图案——一个圆圈,里面点了一个点。
和她在溪边石头上看到的那个标记,一模一样!
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滞,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她猛地站起身,惊醒了脚边的花猫。猫不满地叫了一声,跳下石凳跑开了。
她几步走到门边,凑近了仔细看。没错,刻痕的深浅、大小,甚至那一个点的位置,都与溪边石头上的标记一般无二!
这标记……是老者留下的?他是什么人?这标记代表什么?是某种联络暗号,还是……危险的警示?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炸开。她想起老者初见时那锐利审视的目光,想起他不同寻常的沉默,想起他对她伤痕来历的不闻不问……这一切,难道都与此有关?
恐惧,如同冰冷的蛇,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她以为找到了暂时的安宁,难道只是踏入了一个更深的迷局?
她后退几步,背心抵在冰冷的土墙上,冷汗涔涔而下。她该怎么办?立刻逃走?还是……
就在这时,篱笆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老者回来了。
林晚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像往常一样,走过去接过他肩上的药锄和半满的背篓。她的动作依旧恭敬,低垂的眼睫却掩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老者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径直走向晾晒架,检查着药材的成色。
林晚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那清瘦却挺直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而可怕。那个溪边的标记,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刚刚建立起的一点微弱的信任里。
这个药庐,不再仅仅是宁静的避风港。它本身,也成了一个需要警惕的谜。
她默默地走回小屋,关上门。阳光被挡在门外,屋内一片昏暗。
她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从腰间解下那个油布包裹的木盒,紧紧抱在怀里。
老太太,你让我来找的,究竟是一个能救我的人,还是一个……我无法想象的深渊?
木盒沉默着,无法给她答案。
而门外,那个刻着神秘标记的世界,依旧按照它既定的秩序,在夕阳下运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