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混合着晨间清冷的空气,在灶房里萦绕。林晚小心地将煎好的药汁滤进粗陶碗里,深褐色的液体散发着浓烈的苦涩。她端着碗,走向主屋。
老太太已经醒了,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比昨夜清明了许多。她看着林晚端来的药,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接过去,小口小口地喝着,眉头因极苦的味道而微微蹙起,却没有停顿。
喝完药,她把空碗递给林晚,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催促和驱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可以说是平静的审视。
“外面……雾大。”老太太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林晚愣了一下,看向窗外。确实,秋日清晨的山间,浓白的雾气正缓缓流淌,将远山近树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嗯。”林晚低低应了一声,不明白老人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雾大,看不清路,也藏得住人。”老太太的声音缓慢而沙哑,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又像是在传递某种隐晦的警示。
林晚的心微微一紧。她听懂了。老太太是在告诉她,这雾气既是掩护,也可能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我一会儿去把炭窑那边的痕迹再清理一下。”林晚低声道。她想起自己昨日匆忙下山,或许留下了脚印或其他线索。
老太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像是耗尽了力气。
林晚收拾了药碗,走到院子里。浓雾如同乳白色的幔帐,将整个村落包裹得寂静无声。她深吸了一口冰凉潮湿的空气,感觉头脑清醒了不少。老太太的病暂时稳住了,但远未脱离危险。而她自己的处境,也并未因这暂时的喘息而真正改善。登记人口的风波看似过去,但谁又能保证没有后续?那个叫桂芬的女人,或者其他村民,会不会因为老太太突然“病倒”而生疑?
她必须更加小心。
她绕到屋后,仔细检查了自己昨日下山时可能留下的痕迹,用树枝和落叶小心地掩盖掉。然后,她并没有立刻返回院落,而是借着浓雾的掩护,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靠近村子的边缘。
她需要知道外面的情况。雾气是最好的掩护。
她伏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望向村里。几户人家的烟囱开始冒出炊烟,在浓雾中袅袅升起,很快便散开,融为雾气的一部分。偶尔有早起的人影在雾气中晃动,看不清面容,只有模糊的轮廓和隐约的说话声,显得遥远而不真实。
一切似乎如常。
就在她准备退回时,两个模糊的人影从村口的方向走来,边走边交谈,声音在寂静的晨雾中显得格外清晰。
“……说是走了,谁知道呢?上面的事,哪说得准。”一个粗哑的男声说道。
“可不是嘛,老王头家昨天还被问了几句,好像他家有个远房侄子前阵子来过……”另一个声音接话道。
林晚的呼吸瞬间屏住。
“要我说,肯定是在找什么人!不然怎么这么大阵仗?”粗哑男声压低了些,“听说……不是好事。”
“嘘……小声点!别惹麻烦……”
两人的身影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浓雾深处。
林晚趴在冰冷的土地上,心脏狂跳。果然!那些人并没有完全放弃!排查仍在以更隐蔽的方式进行着。老王头家的远房侄子……这提醒了她,任何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都可能成为怀疑的对象。
老太太的病,她频繁的出入……这些会不会已经引起了注意?
浓重的危机感再次将她笼罩。她原本因老太太病情稍稳而略微放松的神经,瞬间重新绷紧。
她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院落。
主屋里,老太太似乎又睡着了,呼吸平稳。
林晚站在院子里,看着那紧闭的屋门,又望向被浓雾封锁的、通往山外的路。老太太需要照顾,她不能一走了之。但留下,风险与日俱增。
她走到柴房,拿起那把生锈的柴刀,开始默默地、用力地劈柴。木柴裂开的“咔嚓”声,在浓雾弥漫的寂静院落里,显得格外刺耳,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需要柴火,需要热水,需要为可能到来的、更严峻的局面做准备。
雾气依旧浓得化不开,仿佛要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痕迹、所有的去路与归途,都吞噬殆尽。
晨雾之下,暗流愈发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