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塞过来的那件碎花棉袄,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林晚几乎拿不住。她踉跄着退回到冰冷的宿舍里,反手死死插上门闩,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宋清朗和苏晓梅……处理过一个孩子……
在她“投井”那晚之后……
原主的孩子……
冬至……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惊涛骇浪,在她脑海里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撕碎!
她一直以为,冬至是宋清屿强行塞给她的、属于他们之间扭曲关系的产物。可如果……如果冬至是原主的孩子,是宋清朗和苏晓梅试图掩盖罪证而“处理”掉的孩子,那宋清屿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为什么要收养这个孩子?为什么要将她卷入其中?为什么要在最后,留下那张照片和那句语焉不详的话?
无数的疑问,像无数只冰冷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站在屋子中央的冬至。
孩子依旧安静,黑沉沉的眼睛望着她,里面没有孩童应有的惊慌或好奇,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仿佛刚才门外那番石破天惊的对话,与他毫无关系。
林晚看着他,看着这张与照片上原主依稀相似、又带着宋清屿冰冷轮廓的脸,一股寒意夹杂着巨大的荒谬感,从心底升起。
她这三年,含辛茹苦,背负着屈辱和恐惧,倾尽所有去呵护的,究竟是谁的血脉?她到底……在为什么而挣扎?
“妈妈。”
冬至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打破了屋内死寂的气氛。
林晚浑身一颤,怔怔地看着他。
孩子朝她走了过来,脚步很稳,停在她面前。他伸出那双冰凉的小手,不是去拿她怀里那件刺眼的棉袄,而是轻轻握住了她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紧紧攥着棉袄的手。
“冷。”他看着她的眼睛,只说了一个字。
他的手很小,很凉,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接触,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林晚几近崩溃的防线。
她看着孩子那双黑沉沉、映着自己狼狈模样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不符合年龄的、近乎悲悯的平静,积蓄了太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般汹涌而出。
她松开棉袄,反手紧紧握住孩子冰凉的小手,仿佛那是茫茫冰原上唯一的浮木,将脸埋进自己冰冷的掌心,失声痛哭。
为她这荒谬的命运。
为这个孩子扑朔迷离的身世。
为他们母子二人,在这冰冷人世间的,无依与漂泊。
冬至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静静地站在她面前,像一个沉默的、小小的守护者。
……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如同惊弓之鸟。李红带来的消息,像一根点燃的引线,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墙外那夜的低声密语,调查组锐利的审视,还有这件突然出现的碎花棉袄……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有人,不希望冬至活着,或者,不希望他的身世被揭开。
她不敢再让冬至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甚至晚上睡觉,她也只是和衣而卧,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
这天夜里,她再次被噩梦缠绕。梦里,无数双冰冷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来,要抢走她怀里的冬至。她拼命挣扎,嘶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她即将被拖入无尽黑暗时,她猛地惊醒!
冷汗浸透了衣衫,心脏狂跳不止。她下意识地收紧手臂——
怀里的冬至,安稳地睡着,呼吸均匀。
她松了口气,刚想抬手擦掉额头的冷汗,动作却猛地僵住!
黑暗中,她清晰地看到,宿舍那扇单薄的木门外,赫然映着一个人形的黑影!
那黑影一动不动,如同鬼魅,静静地立在门外!
不是错觉!
林晚的血液瞬间冻结!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她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上那个黑影。
是谁?!
调查组的人?还是……墙外那些低语的人?
他们想干什么?!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门外的黑影,始终没有动静,也没有离开。
那种无声的对峙,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令人胆寒。
怀里的冬至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紧张,不安地动了动。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孩子发出一点声响。
就在这时,门外的黑影,忽然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敲门,或者……做别的什么。
林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猛地坐起身,抓起了枕边那把用来防身的、生锈的剪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
远处,突然传来了公社民兵巡逻队经过的、悠长而沉闷的哨子声!
门外的黑影动作猛地一顿!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即,那黑影如同被惊动的烟雾,迅速消散,脚步声极轻极快地远去,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中。
一切重归寂静。
仿佛刚才那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从未发生。
只有门上那残留的、冰冷的视觉印象,和林晚掌心被剪刀硌出的红痕,证明着那不是梦。
林晚瘫软在炕上,浑身脱力,冷汗如同雨水般往下淌。她紧紧抱着被惊醒后有些不安的冬至,手臂不住地颤抖。
一次是巧合。
两次呢?
后山的械斗,巡逻队的哨声……
每一次,都在最危险的关头,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方式,将她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真的……只是巧合吗?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浓稠的、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的夜色。
那个男人……
他即便不在这里。
他的阴影。
他的安排。
是否……
也依旧在……
这冰冷的夜幕下。
无声地……
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