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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丰川清告的目光凝固在这张薄薄的宣纸上。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而另一个属于“晓山绘名”的、更加跳脱的声音,则在他的意识深处同步响起。

【绘名:义父,这首诗写得不错啊。不就是在赞扬你在异国他乡,是像古代的诸葛亮和郭攸之那样,‘志虑忠纯’,是值得信赖的贤臣良将嘛。】

【这是对你工作的肯定啊,您应该高兴才对。】

【清告:不对啊......绘名,如果是单纯的肯定,完全不需要用这种方式,专门递送到我的手上,让我想想......】

【绘名:哦?那就是……藏头诗?我看看……‘悉续配合行动,安成’。啧,已经知悉了你的小报告,驳回。任务继续进行,要配合新的行动,然后‘安’心‘成’功?好像就是这个意思嘛,让你别多想,好好干活。】

【清告:是这样吗……我咋觉得还是不对……】

系统面板上的【中文LV5技能亮起】丰川清告的瞳孔猛然收缩。他的视线不再逐行阅读,疯狂地扫描着字里行间的每一个角落。

【清告:等等……我大概明白了……圣意灼照,高悬于顶……】

【绘名:哈?义父,你又看到了什么呢?】

【清告:你看!你再看!每一句的第三个字,第四个字,或者……最后一个字!‘书’!‘情’!‘知’!‘晓’!……‘有’!‘鬼’!‘察’!‘之’!这……这跟我之前猜测的……我……去!】

【绘名:怎么了?连起来不就是……‘书情知晓,有鬼察之’……喂喂,义父,这下你可别玩脱了啊!】

【清告:这下,真是有天大的麻烦了……】

丰川清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悉续,配合,行动,安成。】【书情,知晓,有鬼,察之。】

“你的信,我们已经全部收到,内容也都清楚了。驳回你的建议,计划必须继续。你,要无条件配合新的行动。同时,我们认为组织内部‘有鬼’,正在进行审查,你稍安勿躁,不要轻举妄动,横生枝节。”

仅仅是这样吗?还有没有我没有想到的地方?亦或是有什么地方有隐喻,不好直接告诉我,让我自己行动中理解?

丰川清告面色复杂地看完了这封信,心中思绪万千,孙会长适时地递来一只打火机,幽蓝的火苗升起,他将那张宣纸凑了过去。

纸张卷曲、变黑、化为灰烬,如同丰川清告此刻的心情。

“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拜道,“草民领旨,谢恩。”

随后,他将刚才处理高松由司的事情,简略地向孙会长做了汇报。

汇报完毕,包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丰川清告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今天那个明媚的下午。

那时的他,还不是tGw的总裁,而是“晓山绘名”。

他今天下午还是戴上了那副标志性的单片眼镜,将身体的掌控权,完全交给了那个更擅长与少女打交道的人格。在他的规划下,今日是早早地结束了cRYchIc的练习,然后带着高松灯,进行了一场特殊的“城市采风”。

核心的目的,是为了锻炼灯的勇气。这个孩子,在安静的环境下,还是可以咕咕嘎嘎的,可一旦面对众多的人群,就会立刻怯场,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于是,“晓山绘名”便带着她,来到了涉谷最繁忙的十字路口。

在汹涌的人潮中,在无数块巨型广告屏的光影下,绘名拿出灯的笔记本,带头用一种跟在吟唱诗歌似的、清晰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将上面那些属于灯的、羞涩而真挚的词句,一句句地念了出来。

“‘我想成为人类!’‘为什么我的心是这样?’‘即便如此,我也想大声歌唱!’”

灯从最初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到后来在绘名那温柔而坚定的目光鼓励下,也终于用一种颤抖却越来越大的声音,跟着他一起念了出来。她那纯净的声音,奇迹般地穿透了都市的喧嚣。

那一刻的阳光,很好。金色的光尘在空气中飞舞,落在两个人的发梢上,为她们镀上了一层圣光。

然而,美好的时光,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通讯打断了。

内调情报科的成员,高松由司在工作日的下午,跑到RING去喝一杯咖啡?这种行为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RING的里面遍布眼线,何况还有专门的摄像头。

他以为咖啡厅是安全的,却不知道,从他踏入这片区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盯上了。

而当高松由司以“寻找洗手间”为名,走向那条员工通道时,RING的安保系统立刻向丰川清告发出了警报。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心中那源自【占卜】技能的、模糊的危机感应,也变得清晰起来!

“我来处理。”他只对通讯那头发信息回了四个字。然后绘名对灯说自己有紧急事务,并当场拨通了立希的电话,希望她立刻赶来,陪着灯继续“采风”。

安排好这一切后,她甩开灯疑惑的目光,快步走出了卡拉oK,径直拐进了最近的商场,闪身进入一间无人的残疾人洗手间。

“咔哒”一声,门被反锁。

镜子前,那个留着棕色长发、戴着单片眼镜、嘴角总是挂着一丝慵懒微笑的“晓山绘名”,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复杂而又带着一丝告别意味的笑容。

下一秒,她摘下眼镜。奇异的、如同光影重构般的变化发生了,那具属于少女的、纤细柔和的身体轮廓迅速变得挺拔、坚实。几秒之内,镜中的美少女便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眼神深邃、气质卓然的帅气大叔——丰川清告。他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片刻,人格也已切换完毕。

他走出商场,坐上被叫来、等候在路边的黑色轿车,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对司机说:“去RING。”

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高松由司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潜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滑稽的独角戏。

在汉东菜饭店的包间里,汇报完这件事后,丰川清告端起茶杯,沉默地啜饮着。

“也就是说,内调的人,已经正式入局了……”孙会长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

“是的。”丰川清告放下茶杯,补充道,“但是,已经被我暂时控制住,不会轻举妄动。”

“计划继续。”孙会长没有评价他的处理方式,只是陈述着决定,“你没有意见吧,清告。”

“我保留个人意见,但坚决拥护组织的决定。”丰川清告用标准的、毫无破绽的言辞回应。

但他终究还是没忍住,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可是,老孙,我还是认为……”

“打住!”孙会长摆了摆手,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清告,你别忘了规矩!这两周,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希望推迟,甚至取消计划。我理解你的顾虑,说实话,按照我们以往的铁律,只要发现了有暴露的可能,就应该立刻斩断链条,全线放弃!但是,这次不一样!”

“是上面的命令?”丰川清告的眼神一凛。

“对。”孙会长斩钉截铁地说道,“上面说了,没叫撤退,就得顶住,不惜一切代价!清告,我理解你可能通过自己的渠道知道了什么,你看了那封密旨之后,态度转变那么大,也说明你和上面的想法,最终达成了一致。”

“但是!你今天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这份犹豫,已经是坏了规矩!”

他痛心疾首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是个老同志了,想保持(过审删减)的晚节!如果和计划的推行无关,你就一个字都不要再说了!”

丰川清告闻言,身体缓缓地靠回椅背,脸上露出一个苦涩而又无奈的笑容。他拿起茶杯,看着里面沉浮的茶叶,轻声说道:

“哎,老孙,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这不也就是一条命吗,玩不起吗?”

孙会长正准备端起茶杯的手,猛地在空中一顿。他看着丰川清告那张看似平静的脸,心中的火气与担忧交织,最后都化作了一声长叹。

“行了,行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像是卸下了所有力气,声音也软了下来,“我痴长你二十来岁,这些天来一直托大,好为人师教你,你莫见怪。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吃点东西……”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两人边吃边聊,默契地不再谈论任何工作上的事情,话题转向了看似轻松的家长里短,以及对当下这个轰轰烈烈的“大少女乐队时代”的吐槽。

“说真的,老孙,”丰川清告夹了一块东坡肉,眉头却微微皱起,“我现在有时候真觉得,管好一个财团,比管好那偶像会社里几个小姑娘要容易得多。”

孙会长深有同感地笑了:“看不懂,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们小日子的年轻人了。一个个不好好学习工作,非要去搞那些叮叮当当的音乐。我们那个年代,年轻人想的可是怎么建设国家。”

“时代不同了。”丰川清告摇头道,“现在这些孩子,讲究的是‘个性’和‘自我实现’。”

“自我的实现源自于奉献于自己信仰。”

孙会长夹了一筷清蒸鲈鱼放入碗中,目光透过袅袅茶雾望向窗外夜色:“上月我回浦东考察,看到前滩在建的青少年艺术中心,规模抵得过半个国立剧场。现在国内孩子们学钢琴小提琴早不新鲜了,街头乐队、国风电音倒成了新潮流。”

他指尖轻点桌沿,“我那小孙女在少年宫组了个朱雀少女乐队,翻唱《老女孩》拿了区里一等奖——搁我们年轻时,哪敢想孩子能抱着电吉他上台?”

丰川清告舀着蟹粉豆腐的银匙微顿:“小日子这边倒是相反。经济二十年不见起色,年轻人挤在胶囊公寓写求职信,倒是在地下livehouse摔吉他发泄时眼里还有光。”

他脑海中浮现出RING后台那些女孩们的身影,空气里混杂着汗水、定型喷雾和便当盒里冷饭团的味道。在这个“大少女乐队时代”的繁荣下,音乐既是梦想,也是一种更加残酷的经济负担。

“祥子朋友班上有个主唱,白天在便利店值夜班补贴家用,凌晨四点,还能在社交媒体上看到她发的练琴动态——那股子韧劲,倒让我想起当年深(过审空格)圳流水线上偷学技术的打工妹。”

“说到这个,”孙会长突然前倾身子,“去年回乡看到个新鲜事——赣南老区的脐橙合作社也开始搞直播带货,几个初中女生用方言RAp唱产品介绍,播放量破百万。”

他掏手机划出视频,画面里晒得黝黑的女孩们头戴草帽,背后是漫山遍野的橙树,“果农说这批孩子用直播佣金给村里通了光纤,现在连八十岁老太太都学会用抖音卖腌菜。”

“哟呵,也算我国特色的少女乐队了。”

丰川清告凝视着屏幕里灿烂的笑脸,声线不觉放柔:“涩谷街头的流浪歌手前几天和我诉苦,说中国游客点歌总爱听beyond的《海阔天空》,哦,日文版的唱法,还不一样,他们打赏用手机一下就转账,让他连数钱的机会都没有。”

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两张票券推过去,“下周RiNG有场特别预热公演,羽丘女校的孩子们把《茉莉花》改编成爵士版——老孙有空来听听?”

孙会长摩挲着烫金票面,忽然感慨万千:“其实老百姓要的从来不多。浦东白领加班后点份小龙虾看乐队直播,京都主妇省下午茶钱给女儿买效果器...”他举起茶杯,映着窗外的东京塔天际线,“让这些平凡日子有点盼头,不就是咱们当年揣着干粮搞建设的初心?”

丰川清告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茶杯:“老孙,你这可是典型的小资产阶级式的随遇而安啊。革命意志,可不能被这些眼前的安逸给腐蚀了。”

孙会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上纲上线”逗笑了,他指了指丰川清告,笑骂道:“照你这个标准,现在内地上,大部分人可都是‘现行反革命’了!”

笑声在雅致的包间里回荡,丰川清告也跟着笑了,只是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孙会长端着茶杯的手上。

“老孙,”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你的手在抖。”

笑声戛然而止。

包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孙会长下意识地想将手收回,但最终只是僵硬地将茶杯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却无比刺耳的“嗒”声。

当服务员将最后一道水果拼盘撤下时,包间里那份因为刚才的玩笑而稍稍缓和的气氛,也随着逐渐冷却的茶水,一同降至冰点。

丰川清告整理好袖口,缓缓起身,准备告辞。

“清告,”孙会长突然开口,声音沉静如水,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你刚才说,你被盯上了,是吧。”

丰川清告的动作停住了,他重新坐下,平静地点了点头:“是的。中央情报局(cIA)和内阁情报调查室(内调)的人,最近在我周围活动的频率,明显变高了。”

“有没有想过去一个……清静点的地方,‘休假’一段时间?”孙会长看着他,意有所指。

“您是说……”丰川清告的瞳孔微微一缩,“可是,计划已经……”

“反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孙会长打断了他,“你在这里,目标太大,反而扎眼。不如主动走出去,去一个……能把所有苍蝇的视线都吸引过去的地方。”

丰川清告握着银质杖柄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冷静。

孙会长看着他沉默的样子,缓缓说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干我们这一行,要时刻记住哪八个字吗?”

丰川清告的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沉声道:“自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很好。但今天,我反过来教你。”孙会长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还要记住,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他深深地看着丰川清告,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与期许。

“你要相信你的同志。更要相信,我们的‘道’,本身就蕴含着必胜的真理。要对我们的理论,有绝对的自信。”

丰川清告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瞬间明白了孙会长话语中所有的深意。

“……明白了。”

他随即戴上那顶英伦风格的礼帽,拿起那支冰冷的银质手杖,杖头在红木地板上轻轻一点,发出一声清脆如同棋子落盘的声响。

他转身,推门而出,没有回头。

待丰川清告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孙会长才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按住那只仍在微微颤抖的左手,脸上露出一抹无人看见的苦笑。

“唉,准备了那么多年,看了那么多例子……真轮到自己的时候,仍然会怕啊……”

但那份脆弱,只持续了不到几分钟。他很快恢复了镇定,眼神重新变得坚毅。他走到包间的另一扇门前,打开门,外面是一个截然不同的、通往后巷的员工通道。一个年轻人正恭敬地等候着。

“小周,”孙会长的声音沉稳如初,“你去一趟福岛,就说去考察那边的渔业投资项目。三个月的外勤,现在就出发。”

丰川清告慢悠悠地走出餐厅的正门,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助理龟田早已为他拉开了黑色轿车的车门,他正准备上车,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餐厅大门。

一个穿着普通风衣的男子,也恰好从餐厅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份晚报,像是刚刚用完餐的普通上班族。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丰川清告知道,他是cIA的探子。对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

事实上,丰川清告在就几周前就“感知”到对方了。而对方,也在不久之后,就反应过来自己被“反侦察”了。但谁也没有打破这份奇特的默契。这两个星期以来,丰川清告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甚至会特意在午休时,轮流光顾tGw大厦周围所有的高级餐厅——而那个探子,也必须跟进去消费,好在回去还能全额报销。

算是丰川清告请客,cIA买单了。

毕竟,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的普通人,没有意识形态身份的时候都是爱好和平的老百姓。在真正亮出底牌,以命相搏之前,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大家的日子,都得照过。

丰川清告对着那人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坐进车里。

.......

翌日,夜幕初垂。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在私家车道上平稳滑行,最终在若叶宅邸那亮着温暖灯光的门廊前停下。

车门打开,丰川清告率先下车,他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气度沉稳,杵着拐杖。他转身,向车内伸出手,将一袭珍珠白礼服的丰川祥子,优雅地扶了出来。

“祥子小姐,清告君,晚上好。”

若叶隆文和森美奈美夫妇,这对演艺界的传奇伴侣,亲自在门口迎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

“隆文,美奈美,晚上好。”丰川清告微微点头,那是一种平辈朋友之间,却又带着商界巨擘特有压迫感的致意。

“若叶叔叔,阿姨,晚上好,贵安。”祥子则提起裙摆,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淑女礼。

这是一个微妙的瞬间。尽管丰川清告是名义上的长辈,如今更是手握大权的tGw总裁,但所有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丰川祥子,是丰川家正统的财阀血脉继承人;而丰川清告,无论多么成功,其“赘婿”的出身,依旧是一道无形的标签,所以称呼和问候也是祥子在前。

今夜的若叶家,灯火辉煌。这不仅仅是一场宴会,更是一个平台。

若叶隆文,这位国民级的谐星,与他的影后妻子森美奈美,向来长袖善舞。他们乐于将自己的宅邸变成一个高级的沙龙,为那些真正的达官显贵们,提供一个可以轻松交换信息、建立联系的舒适区。

毕竟,对于那些站在权力顶峰的大人物而言,这对顶流艺人夫妇所能提供的“情绪价值”,有时比一份商业合同更为难得。更何况,这对夫妇本身也并非空有其名的花瓶,他们在小日子国内的演艺圈根基深厚,手下的生意在南棒国和华国东北地区,也颇具影响力。

当祥子挽着父亲的手臂,走进那片由水晶吊灯、衣香鬓影和低语交织而成的璀璨世界时,思绪却飘回了白天的医院。

本来,今天下午她们cRYchIc应该在练习室里排练的。但昨晚,父亲深夜归来时,却告诉了她一个意外的消息——高松灯的父亲,不知为何突然住院了。

这个消息让祥子担心不已。她立刻联系了成员们,并和她那位神秘的姑姑,“晓山绘名”约好,今天一起去探望。

当然,到了医院,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高松由司先生的情况并无大碍,医生诊断为过度劳累引起的急性低血糖。事实上,他当天就从安保严密的日华友好医院,转院到了离家更近的一家普通医院。

若不是妻子高松光坚持要他多观察一天,他可能当天就出院了。而这次不大不小的“昏迷”,似乎也让他的单位——内阁情报调查室,觉得是近期工作给得太多,不仅爽快地批了长假,还派了同事前来慰问。

既然灯的父亲安然无恙,大家也就放下了心。灯要留下来照顾父亲,晚上的其他活动自然就取消了。

立希要去RING咖啡店兼职打工,长崎素世则要早点回家,为她那位同样忙碌的母亲准备晚餐;而“晓山绘名”姑姑,也只是笑嘻嘻地说自己要回家“卷”学习了。

祥子曾好奇地问起姑姑现在究竟住在哪里,绘名只是随口报了一个地址,那轻松随意的态度,让祥子感觉她就算真的找过去,也只会扑个空。

乐队的大家各有各的生活轨迹,祥子也早早回家。但就在这时,她收到了若叶睦发来的消息,言简意赅:“今晚,家里,宴会。”

睦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略带疏离感的脸庞,浮现在祥子的脑海里。她知道,自己这位青梅竹马最不喜这种喧闹的场合,这一定又是被父母逼的。

一想到若叶睦可能会一个人,像一尊漂亮的雕塑般,孤独地站在角落里,祥子便下定了决心。她也要去参加宴会,去陪着睦。

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父亲时,丰川清告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说他本来就收到了邀请,正准备要去,祥子想来,那便一起吧。

这让祥子感到一阵欣喜。

她不知道的是,丰川清告心中也存着同样的想法,想着若叶睦要是不舒服自己可以陪着她。但既然女儿有这份守护朋友的心,那他便乐得顺水推舟,将这份关心,隐藏在对女儿的陪伴之下。

丰川父女一踏入宅邸,便立刻被卷入了由名利和权力构成大网里。几位在财经杂志封面上才能见到的大人物立刻围了上来,丰川清告熟练地与他们交换着名片和微笑,话题从近期的股市波动无缝切换到新的政策风向。在旁人看来,他是这个圈子的绝对核心,游刃有余。

但他很快就被这群热情的政商人士簇拥着,身不由己地走上了通往二楼书房的楼梯。

丰川清告心中闪过一丝无奈:说真的,我还想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祥子对这种场景毫无兴趣。无论是那些满脸堆笑、在言语间进行着资源勾兑的中年男人,还是那些衣着明艳、眼神中充满欲望、试图抓住任何一个上位机会的年轻女郎,都让她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厌烦。

不过,若叶夫妇在业内的名声一直很好,他们慷慨且眼光独到,愿意投资和扶持有才华的创作者。因此,今晚的宴会也并非全是俗气。在人群中,也能看到不少年轻的身影,甚至有几位是当下正当红的轻小说家和漫画家。

即便如此,祥子在这场宴会中,仍然算是年龄最小的那一批。她的目光如同搜寻灯塔的船只,迅速地扫过全场,终于,在露台旁边的天鹅绒沙发一角,找到了那个她想见的身影——若叶睦。

睦也穿着一身恬静的月白色礼服,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不会说话的、精美绝伦的瓷娃娃。她手中捧着一杯柠檬水,小口地抿着。

祥子见状,心中不禁一软:连我自己参加这种宴会都觉得浑身尴尬,睦肯定会更难受吧。

就在她准备迈步走过去的时候,一道如丝绒般甜美柔和的声音叫住了她。

“祥子小姐?”

祥子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佑天寺若麦。

她穿着一件设计感十足的抹胸礼服,灰色的褶皱荷叶边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加耀眼,纤细的脖颈上戴着一条别致的黑色颈环。

那一头引人注目的薰衣草色短发和明亮的粉紫色眼眸,让她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出。作为森美奈美的得意弟子,若麦显然明白这种场合的重要性,并为此做了精心的准备。

祥子收敛心神,礼貌地回应:“贵安,若麦同学。”

“晚上好,祥子小姐!”若麦的脸上挂着热情又略带一丝讨好的笑容,“您是在找睦吗?她就在那边哦。”

“谢谢。”

“没什么啦,”若麦轻轻摆了摆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用一种不经意的语气问道,“对了,看祥子小姐在这里,那么……丰川先生,应该也来了吧?”

当听到对方提起自己的父亲时,祥子脸上的微笑虽然依旧礼貌,但温度却降了几分。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若麦。

明明和自己一样,还只是个国中生,却因为早早发育的、被礼服勾勒得凹凸有致的身材和成熟的妆容打扮,在这场成年人的狩猎场里,已经像一朵被催熟而急于绽放的花了。

祥子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若麦冰雪聪明,惯会察言观色。她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追问,而是主动侧过身,引着祥子走向若叶睦的方向:“那……睦就交给祥子你啦,你们好好聊。”

睦抬起头,看到来人,那双总是像蒙着一层薄雾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祥。”

这个字仿佛有魔力,驱散了祥子心中所有的不快。她走上前去,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实起来:“睦兹咪,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陪我一起去拿一点好吗?”

“嗯。”若叶睦轻轻点头,将手中的杯子放下。

两人自然地挽着手,如同两只优雅的天鹅,穿过人群,走向摆满精致食物的长桌。

看着她们亲密无间的背影,若麦眼中的羡慕一闪而过,最近跟绘名姐姐的联系变少了呢。

随即,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场内。

但她还没来得及行动,一只温热的手就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森美奈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这位影后身着一袭与她发色相得益彰的薄荷绿长裙,金色的眼眸中带着了然的笑意,向她招了招手。

若麦立刻恭敬地低下头:“美奈美老师。”

森美奈美优雅地举杯,用酒杯挡住大半张脸,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交代着什么。

“你待会儿,找机会……”

若麦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眼睛越睁越大。

“这样……我明白了!好的,老师!”

过了一会儿,丰川清告终于从二楼书房那场关于新法案和土地开发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密谈中找机会溜了出来。他一边解开束得有些紧的领口,一边走向长餐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先填饱肚子。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全场,很快便放下心来。祥子正和睦愉快地待在一起,两个女孩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分享着一小盘精致的马卡龙,低声说着悄悄话,自成一个不受打扰的小世界。当他的视线投过去时,正小口吃着黄瓜卷的睦恰好抬起头,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与他对视了一瞬,微微颔首。

这无声的交流,让丰川清告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简单吃了点东西后,他用那支优雅的银质拐杖支起身体,从旁边路过的侍者端着的托盘里,取了一杯淡金色的香槟,转身便融入了另一场谈话。这次的对象,是一位看起来颇为硬朗的自民党议员。

“丰川先生的身体恢复的不错,真令人高兴。”

“承蒙挂念,不比您,没想到议员阁下曾是陆上自卫队的大佐,还和驻日米军一起行动过。”丰川清告的目光落在那位议员西装领口上一个不甚起眼的、代表着某精英部队的徽章上。

“哈哈,这不算什么,在阿富(过审删减)那地方,想建立功勋的机会太多了。”议员谦虚地回应,但语气中的自豪却掩饰不住,“当然,那里的气候也实在让人很不适应。我一直在向米国的陆军上层提建议,必须为派驻巴基(过审删减)汗的部队设计专门的作战服,摒弃掉我们传统的深色设计,否则,军官们在沙漠里会感觉自己就像是铁板烧烤架上的神户牛肉。”

至于普通士兵们的感受,则鲜少有人会如此细致地在意了。

“是的,那里的气候和国内完全不同,就连夏天的东京湾,都没有那般炎热。”丰川清告无意展现自己的军事博学,只是恰到好处地恭维着,将话题引向对方最得意的地方。

就在这番客套的寒暄进行了几分钟后,宴会厅的灯光忽然微微一暗,所有的交谈声都默契地停了下来。

若叶隆文带着夫人森美奈美,牵着女儿若叶睦的手,走上了大厅中央的小舞台。这位国民谐星举起手中盛着勃艮第红酒的水晶杯,脸上带着他标志性的、极富感染力的笑容。

“感谢各位今晚赏光!请诸位举杯!”

“首先,让我们赞美自己的信仰,这是一切美好的源泉!”

祥子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父亲身边,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轻声唤道:“父亲。”

“嗯。”丰川清告摸了摸她的蓝银色秀发。

若叶隆文与森美奈美带头,向着想象中的高天原微微致意,宾客们也各自用相应的方式,或低头,或默祷,赞美着自己的信仰。

若叶隆文依旧举着杯子,没有放下,带着笑容继续说道:

“其次,赞美日美同盟!这是我们繁荣与稳定的基石!”

“赞美帝国。”丰川清告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声说道,他举了举手中的香槟杯,冲着身旁的祥子戏谑地笑了笑。

祥子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父亲,认真地提醒道:“父亲,我还不能喝酒。”

舞台上,若叶隆文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激情:“最后,让我们赞美这个伟大的‘大少女乐队时代’!这是我们更美好生活的象征!干杯!”

“干杯!”这一次,众位宾客热烈地回应了他,纷纷喝掉了手中的酒类饮料。

祝酒完毕,若叶隆文将话筒递向了身旁的睦,温柔地说道:“诸位,我的女儿睦最近在小提琴上略有心得。今晚,就由她为大家的舞会提供伴奏。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尽情享受。”

说完,他便拉着森美奈美的手,走下舞台,在睦拉响的、悠扬而轻柔的华尔兹旋律里,跳起了优雅的开场舞。

舞池开启,在场的男士们立刻开始寻找自己心仪的舞伴。丰川清告则将喝了一半的香槟放回侍者的托盘,重新为自己拿了一杯来自中国的、清冽的剑南春。

他本人,终究还是喝不惯西方的酒。

没有茅台,甚至飞天的都没有,差评。

话说这几年茅台还是高位价格,过几年才会.......丰川清告在胡思乱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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