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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照片上名叫丰川清告的男人,英俊、儒雅,精心留着的小胡子带着成熟男性的独特魅力。

资料显示,他是丰川家的赘婿,从小被丰川家收养,本名未知,在妻子去世前,其存在感在家族中宛如一个透明的影子。

但就在妻子去世后的短短两个月里,这个人仿佛脱胎换骨,在东京商界掀起了一阵狂风,手段凌厉,眼光毒辣。

而他最新的动向,竟然是高调宣布进军偶像界和少女乐队产业——那片被公认为弦卷财阀“禁脔”的领域。野心之大,简直到了狂妄的地步。

“弦卷家……”由司的指尖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着。那可不是大河剧里普通的财阀。

在日本经济泡沫破裂前夜,弦卷家是唯一一个做出惊天豪赌,抛却所有日本国内资产,将整个家族连根拔起,转战华尔街的财阀。事实证明了那位决策者的远见。如今的弦卷家,早已是星条旗之下最顶尖的金融巨擘之一,甚至有传言说,他们是掌控世界经济命脉的米联储十三大家族中的一员。

一个刚刚丧妻的“赘婿”,竟敢挑战这种庞然大物的专属领域?

由司的直觉像警报器一样在脑中尖啸。这已经不是商业逻辑能解释的了。他将丰川清告的异军突起、与华国战略资本的秘密媾和、以及对浅井家领域的公然挑衅……将这些看似无关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一个模糊、巨大、且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轮廓,在他脑海中缓缓形成。

高松由司不会放过任何可能对灯有威胁的可能性。

他知道,自己的权限到此为止了。内阁情报调查室虽然权力极大,但未经首相特许,绝不能对丰川这种级别的财阀核心成员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但他知道在小日子,谁有这个更高的权限,并且……有这个动机。

高松由司的目光回到刚刚那条来自“米国同行”的问询上。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用一种冷静到极点的速度,开始敲击键盘,准备回复。回复的内容极简:

【pattern confirmed. Urgent. Remend F2F. Location: ‘blue Giant’. 90 mins.】 (模式确认。紧急。建议面对面。地点:“蓝色巨人”。90分钟。)

一个半小时后,港区,西麻布。

“蓝色巨人”(blue Giant)爵士酒吧,藏在一条地图上都不会清晰标注的僻静巷弄里。这里没有招牌,只有一扇厚重的柚木门,门上镶嵌着一块小小的、刻着蓝色泰坦巨人吹奏萨克斯剪影的黄铜铭牌。这里只对熟客和被引荐的客人开放,是东京真正的权贵们用来进行密谈、躲避公众视线的私密沙龙。

米勒到的时候,高松由司已经到了。他选了角落里一个最不引人注目的卡座,那里被一株巨大的龟背竹的阴影所遮蔽。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雪茄的淡淡醇香、旧皮革沙发的温润气息,以及威士忌的微醺暖意。舞台上,一位年迈的黑人乐手正闭着眼,如情人般拥着他的萨克斯,吹奏出一段慵懒而忧伤的旋律。每一个音符,都像一颗蓝色的水滴,融化在昏暗的灯光里。

米勒没有说话,只是朝由司微微颔首,然后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下。他脱下风衣,露出里面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

酒保像幽灵一样无声地滑了过来,为米勒送上他惯喝的波本威士忌,然后又为由司面前那杯只喝了一口的冰水,重新续满了冰块。

两人都没有急着开口,只是安静地听完了那首曲子。在最后一个音符如烟般消散于空气中、被周围稀疏而礼貌的掌声取代后,米勒才抬起手,用指节在光洁的吧台上轻轻叩击了两下——这是他们约定好的、表示“环境安全,可以开始”的暗号。

酒保心领神会,像个真正的幽灵一样无声地滑了过来,为米勒送上他惯喝的波本威士忌,然后又为由司面前那杯只喝了一口的冰水,重新续满了冰块。

米勒没有立刻端起酒杯。他解开西装最上面的一颗纽扣,从腋下的枪套里,取出一把黑色的SIG Sauer p229手枪。他将枪沉稳地、毫无威胁意味地放在了自己手边的桌面上,枪口朝向自己。这个动作并非为了示威,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身份展示。在这片严格禁止枪械的土地上,一个能合法持枪、并将其随意带入这种场合的“商人”,其背后代表的意义不言而喻。

高松由司的目光在那把泛着金属冷光的武器上停留了0.7秒,随即移开,仿佛那只是一只普通的手机。

他知道对方的规矩,这是在宣告:“我方已‘亮牌’,代表着总部授权的最高行动等级。”

“cIA,米勒。”

“内阁情报调查室,经济班,高松由司。”由司微微颔首,回应同样言简意赅。

二人相互介绍完毕。米勒这才端起酒杯,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玩味。

“由司君,你们这次的效率……或者说,‘信号响应速度’,有点超出我的预料。”米勒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日语流利而地道,带着一种久居此地之后特有的、从容不迫的节奏。“我对Naicho的印象,还停留在需要层层审批才能与‘盟友’交换一份天气预报的阶段。”

这句看似随意的赞扬,夹杂着一丝情报圈内惯有的、对友军文官官僚体系的嘲讽。

“谈不上效率,米勒先生。”

高松由司的回答冷静而精准,像他分析数据时一样,剔除了所有不必要的情感。“您的问询,只是为一串已经开始‘聚合’的异常数据,提供了一个关键的‘催化剂’。它不是孤立的鼓点,而是让一首已经响起前奏的、不详的曲子,进入了主歌部分。”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米勒,那双总是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明亮。

“有时候,一份档案的优先级会被提升,不是因为数据本身,而是因为数据背后‘人的因素’出现了无法解释的‘模式突变’。”

米勒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听懂了这些切口。“聚合”、“催化剂”、“模式突变”……对方在告诉他,这不是一次被动的应答,而是他们早已在关注,并且发现了更深层的东西。

他也听懂了弦外之音:他的日本同行并非完全的公事公办,这其中或许还掺杂了某些私人的动机。

而一个有动机的合作者,远比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官僚要可靠得多。

“愿闻其详。”米勒将酒杯向由司的方向微微一推,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身体也微微前倾,表示出极大的兴趣。

高松由司没有多余的废话。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看起来像普通USb-c转接头的微型数据存储器,用两根手指夹着,以一个递送糖包的自然动作,无声地滑过桌面。

“p.o.I(重点关注人物):丰川清告。身份:丰川集团现任副总裁,现任董事长丰川定治的女婿。”他开始陈述,声音平稳,不带波澜。

“历史评估:低价值附庸人员。在家族权力结构中长期处于边缘地位,主要职责是作为其妻子——丰川瑞穗的陪衬。而瑞穗女士,才是丰川家实际的掌权者,六大财阀内定的话事人。”

“触发事件:两个月前,丰川瑞穗因病去世。”

“事后行为分析:”由司的声音压低了一分,“p.o.I在触发事件后,表现出与其历史模型完全相悖的行为模式。一个我们评估中‘被动、顺从、能力平庸’的个体,在极短时间内,展现出了顶级操盘手的能力与魄力,迅速整合了其亡妻留下的政治与商业资源。”

米勒安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他打断了由司的话,若有所思地问道:

“这种转变……像是一个潜伏多年的‘沉睡者’被唤醒了。或者……”他看着由司,一字一句地说道,“像是一辆车,突然换了个司机。”

高松由司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正是他想要表达的核心,对方显然也是老江湖了。

“我们内部的初步结论,也倾向于后者。”他肯定道,“一个人的商业技能可以学习,但气质、野心和说话的习惯,不会在两个月内凭空产生。这不符合基本的人类行为逻辑。”

米勒安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冷的杯壁。“丰川清告”……这个名字在他记忆的深处搅动起一丝微澜,感觉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这个丰川清告……”米勒靠回沙发,目光变得有些悠远,“我记得他曾经也来过美国读书?好像……我也在耶鲁待过,似乎见过他。”

高松由司显然早有准备,他立刻接话道:“是的,米勒先生。他曾经被丰川家推荐,和他的妻子丰川瑞穗一起,是耶鲁大学商学院的毕业生。应该只是比您晚了好几届。”

“哦!——”米勒的眼中瞬间闪过一道恍然大悟的光芒,随即爆发出一阵低沉而畅快的笑声,连肩膀都跟着抖动起来。

“原来是他!我想起来了!那个小日子来的妻管严瘦高个!”

他的记忆之门被彻底打开,一个早已被遗忘的、模糊的身影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个总是跟在从小日子来的光芒四射的丰川瑞穗身后、显得有些畏缩和不自在的年轻人。

“哈哈哈,当然,在耶鲁,所有人都认识丰川瑞穗,她是真正的天之骄女,聪明、漂亮、家世显赫,是那种走到哪里都自带聚光灯的人。”

米勒笑着摇了摇头,呷了一口威士忌,仿佛在回味一段有趣的往事,“而他……那个叫清告的,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瑞穗,根本不会有人记得他。他就像是瑞穗身边一个沉默的、负责提包和开车的附属品。”

米勒的笑意更浓了,他甚至模仿起记忆中那蹩脚的口音:“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那口带着浓重日式口音的英语。天哪,每次在社交派对上,他鼓足勇气想跟人说点什么,那副紧张得额头冒汗、每个单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样子……”

“哈哈哈,真是让人印象深刻。我们当时私下里都说,瑞穗大概是需要一个绝对服从的‘家臣’,才把他从日本带了过去。”

酒吧里萨克斯风的旋律适时地变得舒缓,恰如其分地衬托着米勒的笑声。

然而,这笑声很快便戛然而止。

米勒将酒杯放下,身体微微前倾,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方才的戏谑和怀旧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到近乎解剖般的审视。他看着对面神色不变的高松由司,用一种在分享一个无伤大雅的文化观察的口吻说道:

“抱歉,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你们小日子,特别是精英阶层,在说英语时那种特有的、过于努力的腔调,有时候确实……很招人发笑。”

“傲慢的米国佬……”高松由司在心底冷冷地想着,但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公务员表情。

他没有理会米勒的挑衅,而是用一种平铺直叙的、汇报工作的语调,将话题重新拉回了正轨,这本身就是一种最有效的反击。

“米勒先生。丰川清告和华国人,最近走得很近。”他直视着米勒的眼睛。“后天,新落成的东京商业大厦将举行开幕典礼。根据我们截获的商业邀请函信息,丰川清告将在典礼上,正式宣布他的旗下的‘Sumimi’偶像出道,樱霞传媒公司成立的计划。”

他稍作停顿,让信息的重量有足够的时间沉淀下去。

“他还邀请了数十家华国的大型科技与文娱集团高层出席。他的野心不止于日本,他想利用这次典礼,向对岸的资本市场,展示他的‘商品’,并寻求在那边拓展业务的渠道。”

“哈。”米勒忽然又笑了起来。但这一次,笑声里没有了丝毫的温情,反而带着一丝冰冷的、猎犬嗅到猎物气息时的兴奋与残忍。

“进军偶像行业……在弦卷家的眼皮底下……还拉着华国人一起……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将杯中剩余的波本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点燃了他眼中某种危险的光芒。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由司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依然端坐的由司,语气里带着一种米国式教导般的、洞察一切的从容,“在这个世界,这个国家,永远,永远不要低估背着吉他的少女们的力量。她们是这个时代最纯粹的信仰,也是最致命的武器。”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口,目光仿佛穿透了酒吧的墙壁,看到了整个在霓虹灯下躁动不安的东京。

“这不再是威洛比将军的时代了。用金钱和暴力扶植一个政权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人心才是战场。”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自嘲,也带着一丝对新时代规则的绝对遵从。

“就连我还在上小学的儿子和女儿,现在也天天戴着耳机,听着那些少女乐队的歌,墙上贴满了她们的海报。如果我现在仅仅因为丰川清告要开个偶像公司,就动用资源对那几旗下个少女偶像进行深度调查,那只会像一个疑神疑鬼的老古董,打草惊蛇。”

米勒从口袋里取出两张万元纸钞,随意地压在酒杯下,动作潇洒。

“但我的权限只能到这里了,米勒先生。”高松由司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无奈,“内阁情报调查室不能仅凭‘合理怀疑’,就对丰川集团这种级别的目标采取强制措施。在典礼举行前,我们能做的,只有监控和分析。对方很清楚我们的规则。”

“规则?”米勒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规则是用来限制你们的,由司君,不是用来限制我的。丰川集团与米国军工、科技企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浅井家更是美联储体系的基石之一。所以,当一条来自东方的毒蛇,试图缠上我们的支柱时,这就不是你们需要提交报告、层层审批的‘国内经济安全事务’了。这是对米国国家安全的直接挑衅。你明白吗?这是战争。”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让酒吧里舒缓的爵士乐都仿佛瞬间静止了。

高松由司沉默地看着他,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从米勒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属于冷战时期帝国特工的、冰冷而纯粹的杀意,这种气息,他只在自己的一位老前辈身上感受到过。

然而,就在这股压力达到顶点的瞬间,米勒又忽然向后靠去,整个人的气场瞬间松弛下来,仿佛刚才那番凌厉的宣言从未发生过。

“不过,我同意你的看法。现在不能打草惊蛇。”他的语气缓和下来,“毕竟,你们日本的这些大家族,又有几个是干净的?大部分人的子女,恐怕都拿着我们的护照或者绿卡吧。”

他用一种看透世事的、略带疲惫的口吻,说出了一句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充满东方韵味的古怪谚语:

“满朝文武藏绿卡,半壁江山养红颜啊……呵呵,全世界的掌权者,玩的都是同一套把戏。”

“哈哈哈哈哈......”高松由司笑道。

这句充满政治不正确的嘲讽,却奇迹般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形成了一种基于共同的、对人性黑暗面洞察的诡异默契。

“我们不能用推土机去抓一只蝴蝶,由司君。”米勒的目光再次变得深邃,“那只会把整个花园都毁掉。而这个花园里,长着太多我们需要的、昂贵的花朵。”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仿佛将整个东京的权贵阶层都圈了进去。

“我们需要一张请柬,”他的声音再次变得清晰而专注,充满了行动前的决断力,“一张能让我们以客人的身份,体面地走进那场派对的请柬。我们需要近距离地看看那只蝴蝶,看看它究竟是普通的飞蛾,还是一只披着华丽外衣的……致命毒物。”

他看着由司,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探寻的光芒:“我想,Naicho的情报网络,应该不止限于分析金融数据吧?为一位‘对偶像产业有浓厚兴趣的米国投资人’,弄到一张进入典礼的‘加一’邀请,应该不超出你们的能力范围,对吗?”

高松由司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这是对方代表米国情报部门正式“任务派发”,也是一次对他人脉和能力的考验,他没有犹豫。

“请柬不是问题。”他干脆地回答,“我可以经由承办典礼的安保公司渠道安排。但是,米勒先生,您打算以什么身份进入?您这张脸,在某些圈子里,可比我的名片好用得多。”

“那就让它更好用一点。”米勒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就用我的本名,詹姆斯·米勒。身份是‘耶鲁大学亚洲文化交流基金会’的代表。我和丰川清告先生,毕竟算是校友,不是吗?老校友关心一下小学弟的新事业,再合理不过了。”

他端起酒杯,将剩余的波本一饮而尽。冰块在空杯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那么,就这么定了。”米勒站起身,重新穿上他的风衣,整个人的气场从一个慵懒的听客,变回了那个手握权柄的cIA高级探员。

“后天,典礼上见,由司君。”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像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深深地看了高松由司一眼。

“你之前说,一份档案的优先级,会因为‘数据之外的原因’被提升。”米勒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这只‘鸣蝉’的歌声……是不是离你的家,太近了点?”

高松由司握着冰水杯的手,指节不易察觉地收紧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坚定地抬起头,迎上了米勒探究的目光。

一切尽在不言中。

米勒笑了笑,转身离去。柚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隔绝了门外喧嚣的东京,也留下了一个背负着双重使命的男人,和他面前那杯逐渐融化的冰水。

.......

“ただいま。(我回来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这句话,感觉随着公文包和外套被妻子接过去,压在肩上那无形的、关于国家安全与国际博弈的重担,也暂时被卸下了一角。

“亲爱的,您回来了。工作辛苦了。”妻子高松光温柔地接过他的外套和公文包,她的微笑一如既往,像一泓清泉,能洗去丈夫满身的尘嚣。她没有多问,但从丈夫眉宇间那化不开的疲惫里,她知道今天又是极不寻常的一天。她只是体贴地准备好拖鞋,轻声说:“先坐下歇会儿吧,晚饭一直温着呢。”

“不了,谢谢。”由司摇了摇头,他现在没有丝毫胃口。他一边换着鞋,一边用看似不经意的语气,问出了心中最挂念的事:“灯呢?回来了没有。”

“已经回来了,在房间里呢,”光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高松由司走到女儿高松灯的房门前,他抬起手,犹豫了片刻,才用最轻柔的力度,敲了敲门。

“灯,爸爸回来了!”

房门被打开一条小缝,灰发的女儿像一只谨慎又好奇的小动物,从门缝里探出头来,“欢迎回家,爸爸。”

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雀跃的底色。她的眼睛在房间柔和的灯光下亮晶晶的,一扫往日的羞怯与不安,像两颗被雨水洗过的、干净的黑曜石。

看到女儿这副模样,由司感觉自己一整天的疲惫都被驱散了大半。他蹲下身,让自己能平视着女儿的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灯,今天……和朋友们玩得可开心?”

他问的不仅仅是“开心”与否,他想知道,那份快乐是否真实,是否纯粹,是否值得他去赌上一切来守护。

高松灯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下点头,幅度很大,带着毫不掩饰的、全身心的投入。她那总是遮住眼睛的刘海,都因为这个动作而欢快地跳动了一下。那份满溢的喜悦,是任何语言都无法替代的,纯粹得像她最爱收集的那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石头。

由司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今天也不晚了,要早点休息,知道吗?”他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摸摸女儿的头,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他怕自己身上从那个爵士酒吧里带回来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冰冷气息,会惊扰到女儿这份温暖的快乐。

“嗯。”灯再次点头,然后小声地、带着一丝期待问道,“爸爸明天,也会努力工作吗?”

由司心中一震。他知道,女儿并非在问他的业绩,而是在用她独有的方式,为他加油。

他郑重地看着她,回答道:“嗯,爸爸会努力的。”

得到女儿肯定的答复后,由司才安心地站起身走开。

而在房间里,高松灯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笼罩着她。今日与同伴们在一起的种种画面在她脑海中回放——那份被理解的温暖,那份共同欢笑的美好,以及卡拉oK舞台上若叶睦与晓山学姐合唱时,那种令人心驰神往的闪耀。

无数种复杂而又纯粹的情感在她心中满溢,催促着她去表达,去记录。她翻开自己那本珍爱的、封面是牵牛花的笔记本,握紧了铅笔。

在纸页上,她将这份满溢的情感,谱写成了一首歌的歌词。

这首歌,她命名为《春日影》。

歌词描绘了一个曾以为在世界上孤身一人、内心枯萎的孩子,如何被一双温暖的手所牵引,被一道温柔的光所拥抱,最终在满溢的幸福与感动中,流下滚烫泪水的故事。

.......

... 云间をぬって きらりきらり (穿过云层 闪烁不定)

心満たしては 溢れ (满溢于心)

いつしか頬を きらりきらり (不知不觉间 脸颊闪烁)

热く 热く濡らしてゆく (滚烫地 滚烫地 浸湿了)

君の手は どうしてこんなにも温かいの?(你的手 为什么会如此温暖?)

ねぇお愿い (呐 求求你)

どうかこのまま 离さないでいて (请就这样 不要放开我) ...

翌日,羽泽咖啡店。

午后的阳光透过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在温暖的木地板上投下慵懒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浓郁香气与烤松饼的甜美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crychic的5+1位成员,再次围坐在那张熟悉的靠窗长桌旁。

桌子的中央,摊开着那本封面印有牵牛花的笔记本。

丰川祥子正专注地看着上面的歌词,她坐姿优雅,神情却前所未有的严肃。她的指尖,轻轻地悬停在那些由高松灯亲手写下的、略带一丝稚嫩的字迹上方,却没有落下,似乎生怕触碰到其中蕴含的、脆弱而又滚烫的情感。

高松灯坐在她的对面,紧张得几乎要把自己的手指绞断。

她低着头,视线只敢落在自己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奶茶上,水珠沿着杯壁缓缓滑落,就像她手心里渗出的冷汗。她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或多或少地集中在这本笔记本上,这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去了外壳的蜗牛,柔软的内里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这……这是我第一次……写歌词。”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像是在为自己作品的拙劣提前道歉。

“之前的那些呢?灯不是写了很多东西吗?”长崎素世体贴地开口,想为她打气。她指的是灯那些被记录在各种笔记本上的、如同呓语般的诗句,昨日她们几位也都欣赏了。

“那个……”高松灯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她拼命摇头,窘迫地解释,“那个不算的……那些只是……只是随便写写……”她无法解释,那些只是她在孤身一人时,向着无人回应的黑暗中投掷的石块,是混乱、痛苦、不成形状的呐喊。

而眼前的这篇,是她第一次,尝试着用双手,将感受到的光芒,编织成一件完整的衣裳。

就在这时,祥子那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压抑的吸气声。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

只见丰川祥子依旧维持着她那无可挑剔的优雅坐姿,但她的眼眶,却在不知不觉间泛起了红色。一滴晶莹的泪珠,挣脱了长长的睫毛,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钻石般破碎的光芒。

“我看得出来……”祥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仿佛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浓烈的情感,“这里面写的……所有的一切,我全都看得出来……”

她看到的不仅仅是歌词,而是透过这些文字,看到了一个同样在黑暗中挣扎、同样渴望着被拯救的、孤独的灵魂。那是高松灯的灵魂,也是她自己的。

“祥……” 坐在祥子身旁的若叶睦,几乎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青梅竹马的情绪波动。她那双总是显得有些空灵的金色眼眸里,流露出清晰的、毫无杂质的担忧。她默默地伸出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放在了祥子的手背上。

祥子像是被这股温暖的触感惊醒,她猛地抓住若叶睦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深吸一口气,用另一只手迅速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按了按眼角。

“失礼了。”她低声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稳。

“你没事吧,小祥?”素世关切地探过身子,语气里满是担忧。连一向显得有些不耐烦的椎名立希,此刻也停止了转动咖啡勺的动作,关切地望向这边。

伪装成“晓山绘名”的丰川清告,则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他看着自己的女儿为另一位少女的文字而落泪,内心涌起一股连他自己都无法言喻的复杂感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共鸣的力量有多么强大,也多么……危险。

春天的故事吗?呵呵,以后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

祥子缓缓放下手中的餐巾纸,她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更加坚定。她环视着桌边的每一个同伴,然后,用一种近乎宣誓般的庄重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春日影》,不仅仅是灯的歌。”

“它是属于我们的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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